第五卷 永洵国往事（一）

第一章

多娘拿着茶盘，走得步步维艰。她有些害怕会在与鹤那儿和所有人相见。

偏偏便是害怕什么来什么。

阿尧在门口等她时，已经换了一身褐色长袍，身板壮实，很是英气。他笑意盈盈地伸过手：“娘子，来。”多娘深吸了一口气，朝他走去。

门推开了，与鹤和另外两位师叔已经坐在堂中。与鹤又打了个哈欠：“为什么每天都要那么早起来，啊唉——”

云骞抱着胳膊一脸不高兴，沛轩则戴了顶斗笠，帽檐压得低低的。

“师傅，师叔，我们来敬茶。”阿尧扶着多娘走进来。

多娘让阿尧接了茶盘，将那茶一杯一杯地给三位长辈递去，一边递一边木然念道：“师傅喝茶，师叔喝茶……”茶杯递给沛轩的时候，多娘的手指仿佛触电了一般，哆嗦了一下，茶水便洒了一些在沛轩身上。

天风门一向不在意细节。

多娘自己却觉得膈应，咬着嘴唇说：“师叔时不愿意待见多娘吗？一直压低斗笠，不看多娘。”话一出口，云骞先是惊了一惊，抬头去看这胆大的女子。

沛轩壮了壮胆，摘了斗笠，丢在一旁，眼睛直视多娘：“侄媳妇儿，如此跟你师叔说话，可是大不敬的。”

多娘也索性盯着他的眼睛：“那就对不住了。多娘嫁入天风门后，要日日夜夜伺候夫君，孝顺师傅师叔，师叔怎可总不瞧着侄媳妇呢？”

他们的对话愈发过分。

云骞瞧着阿尧和与鹤都是死心眼，还未通透的，便一把拉过沛轩：“侄媳妇儿也是与我们有缘分，改日再详聊。今日是请了天荷楼的楼主上来商谈西北之行事宜。”

多娘有些意外：“不是初三才议吗？”

与鹤说：“事出突然。阿穆已去请令姐过来。原本还想请楼主今日在荒山小酌，品尝一下我们穆大厨子的手艺，如今也是要往后延一延了。”

说话间，阿穆与夜雪也上来了。大家互相见礼后坐下，夜雪特意瞄了多娘一眼，又对与鹤说：“我这小妹生性顽皮，也是从小被我宠的，还望门主海涵。”

与鹤拱拱手：“楼主客气了，我们还觉得她礼数太周全了，扰了我们清梦……”话音未落，阿穆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夜雪不介意，笑了笑，说起刚才多娘说与她的事情。

阿穆说：“若当时中了迷香的是涣涣，那又有何用？”

“我知道！”与鹤一拍手掌，“涣涣把阿尧给祸害了，君言就会跟他拼命，然后我们天风门就开始内斗……”这回，云骞和沛轩一同瞪他。

“那位冷公子看起来并不似会为涣涣姑娘拼命的人。”夜雪委婉地反对。

“这人会是谁？”多娘问。

与鹤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阿尧在一旁替他破功：“还能有谁，吕梦是荒山上唯一的外人了。”与鹤敲了他一记：“为师的想法几时需要你这牛头来揣测。”多娘也噗嗤一笑，伸手替他摸了摸：“就你多事，师傅才是什么都能预见的人。”阿尧无辜得很。

沛轩有些错不开眼，当年他拉着她“玩玩”，觉得她涉世未深，风情未有，如今见她一副贤良相陪在阿尧身边，他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对了，门主。”夜雪想起方才一事，“我如今住的第六门堂，那堂主的故去可有缘由？”

与鹤听罢，失神了片刻，眼睛湿润了。他抬起头，那眸子闪闪发亮，让夜雪误以为他在笑。“楼主见到晗苍了？”

“你看，师傅惯会跟女孩儿搭讪，还明知故问……”阿尧同多娘小声嘀咕。多娘笑着推了他一把。

“晗苍是死在战场上的，当时特别惨烈，他的两条胳膊都给卸掉了。”与鹤叹口气，“我想给他收了尸入殓，可都凑不回来全身。”

夜雪惊异道：“天风门上一任堂主都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能人，怎么……”

阿穆答道：“晗苍师叔是少有的弓箭手，近身搏斗不太擅长。当日洛意杀了罗新培师叔之后，我们的阵法就乱了。罗师叔是师傅生前安排专门与晗苍师叔相搭的伙伴。”

夜雪对天风门的一干人物也略有所闻，罗新培是沛轩的师兄，他被杀后沛轩便接任了堂主之位，替他师兄完成了最后的任务。

“我当时功力尚浅，也未曾和晗苍磨合过，很快便败下阵来，若不是云骞救我一命，恐怕我也只是第五门堂的一缕青烟而已。”沛轩摇头道。

多娘听了，便接口：“于是你也不回来帮你师兄重振天风门，而是懦弱出逃？”话音刚落，夜雪就弹了一个果子入她口中。“不懂礼貌！”夜雪责备道。

阿尧忙给她顺顺气：“娘子，你没噎着吧？沛轩师叔也不易，当时他也就才十岁，临危受命，是真英雄。”沛轩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