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往事（一）

这是一座钢铁和水泥构建的人工森林，与其他钢铁和水泥构建的森林没有什么不同。暗红色的天空之下，霓虹的闪烁将黑暗的夜侵蚀得千疮百孔。车来车往，化为一条条耀眼的钢铁洪流，在这森林底部游走奔腾。

我，一名出租车司机。刚刚送走一位喋喋不休的乘客，现在把车停在一座过街天桥旁，准备稍事休息一会儿。我趴在方向盘上，双眼无聊地打量着面前延伸进黑暗中的街道。

一双白色跑鞋被黑夜猛地吐出来般突兀地出现在远处的街道上。它们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我旁边这座过街天桥下。它们无视了步行阶梯旁边昼夜运转不停的电动扶梯，很是轻松地将一副略显精壮的身躯托到天桥台阶上，径自选择踱步而上。

这双白色跑鞋的主人有着一头染成红色的短发，一身黑色宽松的运动服。我透过侧窗，望着那副身躯单手背着一个远超身体大小的深绿色行李包，但仍然迅捷无比地向着天桥顶部挪去。他空出来的左手夹着一只明暗不定的烟头，飘散出来的烟雾如影随形般跟在他的身后。

我把视线收了回来，重新端坐在驾驶座上。估计又是个奇怪的家伙吧，我心想。自从干起了出租车司机这一行，我每天都要遇到不少奇怪的人和事，比如刚才那位乘车的中年大叔，硬是跟我尬聊了一路他的悲惨家庭生活，而我也只能“啊”“这样啊”地敷衍两句。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这让我多少变得清醒了点。我发动了车子，车身活了过来，开始慢慢地抖落刚才的沉默。车前灯发出的黄白色灯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我准备收车回家了。“估计也没什么人了吧，都这么晚了”，我望着窗外人性渐疏的街道自言自语地说道。

车子缓慢地驶进车道，汇入一条钢铁洪流中。每天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总会上升起一丝兴奋，很想狂踩油门在这座城市的底部恣意飞奔，可现实却只能乖乖待在这条钢铁洪流之中做着规则运动，这不免让我有些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