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暗河

2022-11-13  本文已影响0人  风格变了

1

我不相信我住的大楼的下面是一条暗河,但我每晚总可以梦见它。

它奔腾着汹涌的黑暗,其声沉闷压抑。

我醒来既觉得害怕它,同时也可怜它。

由此仿佛我与这暗河有了某种注定逃不拖的联系。

是什么呢?

是我象它,或是它象我,我们总不能分开,结果,终于理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用了一个象征,我的朋友王为说,等同隐喻,你最后会爱上那暗河,或者叫依赖,虽然它亚根儿不存在。

明知它的虚无,你却最后依赖它,王为断定地力说道,表现了你最后的消失。

你也会消失的,从这荒唐的地面上被抹去,我蓦地大笑,说,我明白了,那是我的灵魂!

从此我的笔名、网名、微信名、别名、绰号全改做了暗河。

我以暗河自居,我与暗河合而为一。

逐渐,晚上梦见它,变得亲切可爱,我可以跳到它漆黑冰凉的怀抱里,容入它冷峭森然的思想内,如果可以说它有思想的话。

如果是非思想,便是感觉,暗河给我的必然感受,从它的形象里汲取我缺乏的精神。

2

她是你,她是我,她是我们。

某年某月某日,某种希望延续,某种绝望也在增长。

你要我听见你地笑与哭,可我只能听到迷离的雨和如幻觉一般地呼吸。

你说,我那终究是死亡的印记,与强大的暗河无关。

浓重的潮湿,阴霾的天,我要从晦暗里升到极乐世界。

我这样写着,却忘记了敲门声。

你说,我到底还是老一套,重复的、愚蠢的,宣扬着死亡。

于是我骄傲地说,我的主题即是伟大的自杀!

你可以说我是假装骄傲,你这样说没什么,我想这很正常。为什么你不能反对我呢?你总能反对我。我也需要你的反对。

我没有不理会你,我在听你的反对,我听得认真仔细,却没有一点想要反驳你的愿望。

你是对的,我想,然而我始终不会朝你那个对的方面去做。

现在、将来,你就那样反对我,我即那样一如既往的听着而已。

你也不要恼怒,也不要痛苦,这些全然无必要,我们就是这样矛盾统一的关系。

门外的人倦怠了,朝楼下走,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忽然听见了,从暗河似的房间到门口,拉开笨重的金属防盗门,朝楼道里喊了声那人的名字。

他没回来,他好像走得更快了。

我跑到楼下,张望他,见他已经穿过小区的林荫小道,至大门口,步子愈发地快,我又叫了声他,他仍不回头,而是快速出了小区大门。

他叫许平瑞,是我的好朋友,上个月我们因为一些事情闹翻,几乎断交,没想他今儿会突然来找我,我自然也等着他来找我,我们的气大抵都消了,但相互还磨不开面子,总盼着对方先来找自己和好,现在他来了,我却没急时给他开门,于是又起了误会。

看他那样子,分明听见我唤他了,却气咻咻地急步而去,断定我又再逗弄他,心里自然非常恼火,原本生出的裂痕,又近一步加深了。

你在想什么?申梦雪靠在我的胸前象一只软软的小猫咪,她扬起一双明眸望我。

我在想该不该杀了许平瑞。我说,脑袋里是许平瑞那张阴阳怪气的,显得过分苍老的面容。

他怎么了?

他说他永远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就这个。

啊。

这样至于就杀了人家吗?

至于!

呀,你真没气量。

我就是这样的人。

小肚鸡肠。

你说对了。

那我有一天不理你了,你也会杀了我吗?

我会的。

哈哈!

你笑什么?

我现在就不想理你了。那你来杀死我呀。

她起身,从茶几上抓起刚削过鸭梨的水果刀递到我手里,半是逗弄半是挑衅地盯着我。

刺我一下!她几乎是在叫嚷。

我心里笑,也在想,我该刺她哪儿呢?

当胸一刀,穿出后背,可以把申梦雪钉在沙发上。

一个念头在提醒我,杀吧,另一个念头在对我说,开个玩笑。

你自己刺吧,想刺哪儿你随便。末了,我把水果刀还给她,怏怏地说,你现在做到了,让我明白了我没必要去杀他。

对呀。她说,不要动不动就杀谁。话说回来,你去杀,说不准还会被杀。这种杀来杀去的事情太没意思。

我脑子里有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那就不理睬它。

哦。我希望我能做到。

你会的。她抱着我的头,现在我嗅到了她身上的清香。

3

许平瑞!

我第三次上门,敲打他的房门,不间断的喊着他,许平瑞......

我这是三顾茅庐,妈的,你也该露面了吧!我思忖,不然,今天我就把你的门砸了!

隔壁门缓缓地打开,一个胖子的脑袋慢慢悠悠的出现,然后是他臃肿的身体,看上去四十多了。

你找谁?他的嗓音比我想象地温柔。

朋友。我说。

哦。胖子比我高一个头,眨巴着两只小眼看我,说,一大早看见过。在楼下跑步见到的。现在可能出去了。对了,应该上班去了。

他现在没工作。我说。

哦。你确定他在么?

是。这个时候,我看看时间,正好上午九点半,他还在床上。我说。

哦。可是早上还在锻炼。也许已经改了睡懒觉地习惯。

是吗?我疑惑地说。那此刻也应在家里。

拨他手机啊。

他不接。

你们吵架了?

我们是朋友。

哦。朋友最容易吵架了。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焦黄的烂牙,说,不过也很容易和好。

胖子过来帮我敲门,他手掌很大,可以抵我两只手了,他说,是叫许平瑞吗?

我点点头。

胖子的大手拍击着,许平瑞的家门静静地抖动起来。

你来喊,我来敲。胖子大声地对我说。

之后,胖子双手齐用,我大声喊,于是楼道里显得特别喧嚣起来。

我们这样合作着持续了十分中左右,最后,许平瑞还是没来开门。

看来真的不在家。胖子停了手,无奈地说,要不到我那儿坐坐,顺便等他。

你叫什么?走进胖子的家我问。

我们坐在他宽大的客厅里,棕色的皮沙发肥胖而温暖,胖子泡了两杯红茶,坐到我对面。

我叫洪宽,你呢?

李为。

你是做什么的?我接过红茶,问。

写小说。他答。

什么。我暗暗吃了一惊。

你在写小说?我问。

胖子喝了一口红茶,笑眯眯地看着我,那模样非常丑。

你看小说吗?他问我。

要。

那很好。喜欢哪类小说?

你写的是哪类?

恐怖、玄幻、言情、历史穿越,都有。

这么杂?那么最擅长的是哪类呢?

哦。历史和言情。

我喜欢历史。

讲讲你的朝代。

什么?

你喜欢哪朝?

我喜欢宋,唐早期到盛唐还可以。汉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跟我差不多。我最爱北宋。

南宋也可以啊。南宋有白娘子传说,杭州有雷锋塔。我爱南宋多半因了白娘子和雷锋塔。

哦。白素珍是个好女人,虽然她本质上是条蛇,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兼具了所有中国女性的内外之美。

她是集大成者,我说,所以只可以是传奇,不能成为现实。

是啊!悲哀!悲哀。他深深叹了口气。他的样子着实如一只蟾蜍,呼出的气有一股淡淡的腥臭。

你出过书?

啊。

他从他的书房里取出一本封面幽兰,并不太厚的书递给我。

这是我最新的作品,比较恐怖一点。他说。

我接过书,看看书名,三个字,头颅记。

看来的确是恐怖小说。

讲了些什么?我问。

如果可以,你拿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笑嘻嘻地说。

我把书收进背包中,说,一定拜读。

4

与此同时,许平瑞躺在自家大床上跟一个叫李春的女子聊微信。

之前,他听见我们敲门,便戴上了耳机,边聊天边听郑钧的歌曲。

许平瑞睡着了,没有一点响声。

房子在摇晃,马嘶声从夜晚的冷气里穿越而出,击碎了窗玻璃。

他看到了一匹烈马,从黑暗里冲进他的身体。

他喊着,从梦中惊醒。刚才发生了地震,多么强烈地摇晃感。

接着,他在床上又蹦又跳,并非他想这样,而是他内心控制不住。

他以为自己快疯了,怎么也受不了,该结束了,第一个念头即是自杀。

这个梦好像没结束。

许平瑞张大了嘴,时间变得不可思议地狰狞,啊,让我们感觉到痛苦,许平瑞跳下床,以为下到了深渊,踩在地板上,脚特别疼。

从脚至臀部,骨头和皮肤都强烈疼痛。

我听见许平瑞的死,直直的倒地,一块玻璃碎在地板中央。

然后,是世界地冷清。

然后我听到我梦里的他对我咕哝,生命是可以被拯救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什么意思都不用明白。

他就这样说的,生命可以被拯救。

灵魂是什么?灵魂不过是你想要的那个样子,你想要的,它就给你。

许平瑞的声音变得愈加沉着,你重复这样地说吧。重复一遍你就清醒一点,直至你彻底明了过来。

然后,许平瑞就不理睬我了,他走了,走得又快又急。

我怀疑他死了,他就死了,这是我的逻辑。

我告诉申梦雪,她用一只嫩手拍我的头,死了!死了!你真不是个玩意儿,一天到晚想着人家死。

这是梦。我说,可惜太真实。

你老做梦干吗!申梦雪叫嚷起来,表情既夸张又滑稽。

不知道。我沮丧地回答。

我现在不想害死他。我说。

你已经害死他啦!

怎么会。

申梦雪把脑袋向后转,把侧面给我瞧,你看我现在如何?她问。

很好啊。我答。

我此刻感觉我成了另一个人。她阴阳怪气地说。

我是你的好朋友许平瑞!她拿腔拿调地说,模仿的颇为神似。

这着实使我大吃一惊。

听说过魂灵附体吗?末了,她端详着我,说,现在我就被许平瑞附了身。

你是个死人!我故意笑起来,面色铁青,我说,现在连我也救不了你啰。

我感觉我要扑向她了,脑海里出现一幅凶狠画面。

接着我在脑袋里回忆,回忆出申梦雪从前的形象,和如今的形象叠加,我在脑袋里杀死了她。

你也要死了!申梦雪蓦地恨恨地看着我。盼望别人死的人首先自己先不得好死!

5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杀了两个人,从另一方面讲,他们也杀了我。

在表象的世界我杀了他们,在盲目意志中他们杀了我,我们互相残害,难分胜负。

可以看到他们在暗河里漂浮,他们还会有一点亮光,微弱的闪烁的粉色光彩,象两朵小花。

暗河因他们而不显得那么孤独阴沉。

我坐在暗河里,我不要沉下去,坐着,腰笔直,与暗河交流,一种黯淡的安详的方式。

冷水在屁股下流淌,很轻柔,象对我进行了臀部按摩。

贴着暗河,心里是平和的,自然的,想着什么都没有的,空虚的,使自己轻松起来。

于是在我家楼下,暗河带着我的居所移动,去我要去,或者是它告诉我该去的地方。

那是哪儿?多年后王为好奇地问我,你那奇妙的暗河究竟把你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天的尽头,地的最北边。我回答。

北极?

是的。

暗河在那儿会被冻住的。

没有。它在北极很自然地流淌。它不是一般意义的河流。

我解释,在北极下面,北极下面是温暖的,有丰富的地热。

这倒够有趣。王为笑道,显然他的表情是不相信,就当我在吹牛。

怎么评价呢,他感慨着,说,你的想象力应该是有点丰富吧!

不是想象力的问题,是事实。我心里喊着,表面上仍带着宽和的表情。

我进行了一回伟大的旅行,他们却浑然不知,在我的内心的旅行是无限的,然后尽可能的延展到外部,但外部满是愚昧,所以延展变得徒劳。

那就让它是一个秘密吧。

俨然宝藏,总有一天会被人们发掘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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