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女短函

尝试文言短函日递於汝，自今日始。尚不知能否持恒不辍，惟自勉。午餐时相晤谈，言及家事。汝外公现虽救脱厄困，然凶险犹在，喻之残年风烛甚贴。今汝母在其床侧照看，苦烦烧心而不得解，累甚。鹿寨医院亦如南宁，今日雨，湿寒侵人。汝母不意将鞋打湿，室内换穿外公绵拖应付。今夜原说游强陪护，现改由汝母当值。晚时汝参加班内活动当换衣，天甚寒，自当小心注意，保暖第一。嘱不一一，汝自在意。（2018年1月6日，周六，小雨。）

今日有课，汝应起早，须养成早食习惯，莫空腹就学。汝外公昨夜吃过几口芝麻糊即静睡了，不似前夜汝二舅值守时闹腾。中医有云：“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在世生人自当惜怜脾胃之气，须三餐守时，莫过饥莫过饱，淡味养身，汝亦不能外也。汝外公但能进食如常，身必能健，寿必可期，否则危矣。昨日午间汝相送途次，见校内一汪池，问何名。汝答“未济湖”，追问其义而不知也。今晨网查，未济为六四卦中末卦之名，特告汝。路侧石刻“格物致知”出处问汝亦不知，足见汝旧学力薄，当留心向学，莫轻视等闲。虽说当前课业以新学为主，然旧学却不可弃。旧学为新学之基，《内经》所云：“春三月，所谓发陈。”即是此义。六月高考在即，精力侧重新学亦不为过。父惟愿汝分寸心於旧学，养国文根基，只此。

（2018年1月7日，周日，阴雨。）

冬，日短夜长。晨七时，天尚黑。然此时，汝当起来赴早课矣。汝母今晨亦赶早，由柳州乘动车回南宁，八时抵达，直截到公司上班。昨日下午汝母电话与父通消息，言诸舅诸姨相商，拟在雒容租房安顿康复出院之外公。而里定老房要拆除重建，二舅愿意，大舅言尚负债装修鹿寨新房，小舅自然没钱。此事看来难成。汝母力倡重建，有不惜举债之勇，然不知能否触动诸舅。父虽游家半子，亦支持汝母重建村中家舍之议，使客有归宿，神有居所。汝知此事缘由即可，无庸扰动读书之静心。外家事自有汝母处置，无多系挂碍汝进学。

（2018年1月8日，周一，阴雨。）

今日雨住而天晦未明，寒却胜於昨日。著汝买内衣，暖且合身，因嘱汝母再买一套他色的以作换洗。汝在校亦自当穿暖勿受风寒，免影响课业。汝母昨夜带回外婆冬至所灌风肠，尚未干透故晾在楼上露台。今晨移至阳台晾，其间遇对门黄伯冬泳归，赞其坚毅有恒，父当学之，汝亦自勉。

（2018年1月9日，周二，阴。）

为父近日看《朱子读书法》，内言“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著紧用力、居敬持志。”计六则要领，由此展绎。虽为旧学读书津要，与新学或有异焉，然理相通，法可参，于汝当有裨益，应学之。汝母昨夜加班，至今晨四时归宿，辛苦汝当体之。在校学习宜勇，耐苦莫惜力，手机最无益，当力戒之。

（2018年1月10日，周三，多云。）

冬晴日未暖，汝在校仍须注意，不可急去衣。父今日午回五里亭，奶奶、姑姑安好，无须牵挂。姑姑还替汝母购鸡及配菜。现汝母正煲鸡汤，晚时送校与汝共餐。

（2018年1月11日，周四，晴间云。）

昨夜在家看纪录片《先生》，有北大校长蔡元培和胡适，有复旦创始人马相伯，有南开校长张伯苓，有教育家陶行知，有史学家陈寅恪。诸先贤以厚德渊识开一代风气而泽被后学。最可佩者陈寅恪，无文凭而称教授之教授，其游学国外十来年，从不以考取文凭为要务，而是随趣精学且有所得。由此看来，趣味之于学，动力大焉。汝回家可看该纪录片，父力荐之。

（2018年1月12日，周五，晴间云。）

父至五里亭，然未见汝。相约回来看汝祖母，现日将昏而汝未至，何事碍汝不守时耶？汝母言其加班，托姑姑购食材，现食材齐备却亦未见汝母亲影耶。急煞人，收信即回父消息。

（2018年1月13日，周六，多云。）

玩手机而不知天寒，父嘱添衣而不顾，食不正时而心不在焉，甚矣！父心忧，汝真莫知好歹，枉读书矣。韩退之所言，业精于勤而荒于戏，汝未读耶？先贤之教忘于怀，所读书废矣，父忧甚！当醒来，孩儿读书做甚？谆谆。

（2018年1月14日，周日，阴间云。）

天既白而未见汝母归，加班自昨夜九时始，十几个小时，其苦汝知否？在校当苦读，莫游戏，手机隐当力戒。莫早年孟浪换来晚景艰辛如父母状。虽说读书亦苦，然汝年青身体亦能抵。晚来体衰再吃苦，不胜苦矣。切记。

（2018年1月15日，周一，晦。）

今日复看《大学》首章有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汝六月高考，唯坚持至终方好。所有游戏，岂论间隙，皆应隐忍不作，留心备考。汝母近年关加班日频，几无暇顾父。今日三餐咸自煮自食，索然无味。《大学》中三在为纲，曰：“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汝当务只一在，即在备考！旁无费心耗神。

（2018年1月16日，周二，晦。）

汝母今夜续加班，父今日到宾阳出差，当晚回。汝外公今日危急，后缓过来。现汝外公在里定村中，由汝大姨妈和二舅照看着。仍嘱汝留心备考，家中事勿费心分神，自有父母处理。

（2018年1月17日，周三，晦转晴。）

勿叹息，人生自古谁无死。须惜阴，切莫负了少年头。汝母今晚继加班，近年关做销售难免忙。在校做好汝之本份即可。

（2018年1月18日，周四，云间晴。）

昨日看长征纪念的文献片，浮掠过一个地名“宁南”。即网查究竟是个县，在川西南。现汝考理综不含地理而只含生物，然于地理高考后亦须暇时留意以养通识。生物亦与地理相联系，有生物地理。盖凡生物皆须存于一定之地理空间。各处地理气候不一，环境各异，自然生物亦有其适应性特征。汝学习生物当留心其生存之地理环境，不可草率，更不可心不在焉。汝或说无此兴趣，然须知兴趣亦要由点滴培植而来，岂是生来自有的。

（2018年1月19日，周五，晴。）

咋暖还寒的今日，汝一袭裙装，真不知寒耶？没有课却不早回，奶奶企望久矣。今日是大寒，再怎样回暖也还是寒，岂可冬着夏装。

（2018年1月20日，周六，晴。）

难得今晚有羊肉吃，且汝母没去加班，甚慰。这两天虽回暖，汝仍不宜着裙装。学习还须刻苦，不可松懈。父在家看纪录片《园林》，心向往之。

汝母说里定重造房子事有点成数，大舅、二姨妈都表示借钱来建房。明年过春节该有居所矣，甚好。

（2018年1月21日，周日，晴。）

方得一日舒爽，汝母今日又与汝拾贰班同学妈妈们去聚餐，全然不顾汝父矣，深恶之。汝将来为人妇，此等事勿以汝母为样，恐遭厌。非父所求高岩不可企及，此常人之情，世俗亦然。悖之焉有善果，勿以父之矫情，真恶也！

（2018年1月22日，周一，多云。）

父虽愚，却守恒。岂曰惨，痛在心。觉自然，望断更。不怜父，冷心肠。汝须省，莫学败。勤用功，仁德始。败家风，最害己。善温良，女儿珍。

（2018年1月23日，周二，多云。）

父默写《山水入门》第十章

临帖须知

初学临帖，往往不注意古人笔墨，徒行抄录形式，即复草率了事。其蔽无论何稿帖，均属千篇一律，既未脱己之笔意，其将何由进步。夫古人作画，皆由一写字脱化而出，虽一点之微，亦不肯轻于放过。故欲临帖时，须将所临帖审视久之。先看位置，次看用笔，再看用墨，最后乃看全幅之精神。某树如何，某石如何，确有心得，始行操笔，则纵不能神肖古人，亦自与蔑裂者异。再临帖用纸，须与原稿大小略等。曩见友人，以册页原稿临成大幅，反觉闭塞者。此亦学者所宜知也。前章所举各帖，每帖中亦有稍繁难者，学者可先择简单者临之，于繁难者暂略之可也。

父默写该须知惟欲训汝曰：

凡事皆有须知，无论繁简，概莫能外，学者于此，须用心焉。作文亦然，如临帖般，先择简置繁，由易至难也。汝在校亦应养成每日成文一篇，无论短长，持之有恒，自裨益汝之作文能力，久久为功使然。汝看此《临帖须知》，启首即点明初学者弊，一则轻视古人笔墨，草率行笔；二则自任己意，临学非帖。随后指出古人作画源出书法，点画不苟，自有法度。再告知临帖前须看好位置、用笔、墨色、精神，确有心得才可动笔临摹。最后叮咛用纸、择帖事项。须知虽短，言简意赅，确于临帖者有益焉。汝可在日常小事中寻出一项，试写篇某事须知。自然体会其中的不易，也自然知道为父默写该篇须知的意义。

（2018年1月24日，周三，晦。）

父同事昨日发微信，言英文“wife”中文可有叁拾捌条注释。阅后莞尔，欣然回曰：呵呵，试训“白”字：白日，昼也。白花，一曰色相，二曰免费。白旗，降旗也。白事，丧事也。白领，文职也。坦白，告诉也。白丁，文盲也。清白，洁净也。凡此种种，随文生义，未能一律也。非中文独有一字多义焉，只国文能造其极也。汉语博大精深岂非虚言，名至实归也。

今转汝阅，期自悟。

（2018年1月25日，周四，多云。）

今日兀然寒起，冻甚至骨，汝在校须急添衣保暖，勿感冒。父出差宾阳，往返车上鼻塞足战。汝母夜归亦说冷，言其早上出门后自觉衣单，复折返回家换上羽绒服。明日汝回否，若回可直至五里亭，看看奶奶。姑姑新买一桌替换旧贡桌，款式简洁，父母皆嫌贵。家中无他事，里定外公亦稍安。昨夜父陪汝母至大学华联加班，路上电话问汝大姨妈情状，故知。汝唯专心学业，一心备考，置扰攘于度外，方是正途。仅此，余容后叙。

（2018年1月26日，周五，晦雨寒。）

今日看史记货殖列传序，利来利往成世，曷人能免耶，正论真谛也。书生以曷为利，可自定义焉，岂耻于言利哉！读此序，知何谓因势利导矣，治国此理，治学亦此理。服司马迁史笔，熠后世晚学有道矣。汝空可读此篇，有禅益焉。力荐之。

（2018年1月27日，周六，晦雨寒。）

汝母煮饭不熟，皆因一个躁字。凡事躁急生变，岂能结善果哉。虽小事一桩，然至理在焉，曷可轻忽无忌。汝在学亦戒躁，专在静字下功夫。古人云宁静致远岂是虚言，留心于静，自有益于学也，无他。

（2018年1月28日，周日，晦雨寒。）

近看作文法，言须有思想有内容。旧称言之有物，思而后作相类。再有发现一奇，《共产党宣言》译者陈望道竟然非共产党员，而是一名教授。其写有《作文法》，父买回看，始知。汝在校用功于学，须养志趣，莫一味苦看书，别无趣逸。如此难久长，益读益苦，终至于弃。现汝母看取样手册，周三赴柳州考试。是为莫柳用其证额而预报名者。平日从未涉足，陡然来看，如坠云雾中。此回莫柳应枉费心矣。

（2018年1月29日，周一，晦寒。）

今日回头翻看《怎样学习古文》，周振甫撰。汝还记得否，该书讲的立体的懂来自熟读背出。讲《论语》里的104个仁字，随上下文不同有不一样的意思和不一样的用法。扉页里夹着便签，上面划着正字记录读的遍数。很久不读了，记忆变得模糊。今日复读，意味复来，感觉很好。旧语有云：识得旧文章，便是新举子。也就是温故知新的说辞。朱子读书法首则便是熟读精思。期汝忙中寻闲读读久未翻看的旧书，个中滋味自汩汩而出。

（2018年1月30日，周二，晦寒。）

冀望期愿四字相异而义却近同。行文中可随性自选，达意为当。汝作文欲有进步，暇时须留意字词，审其义，知其用。久久为功，不拘何字都可留心忖度其义。即平日看似普通的字，如不注意其义，则到用时却未必能顺手。今日翻看古文选，中师教材，内有元剧本。其中一个勘字，有分辨确认的意思。往日都不曾留意，糊涂不解其义。脑子里只有勘察、勘探等现代词，从未细究其单字本义。故到作文时，只知笔头乏力，脑子浆糊，全然不晓平时留心字词，做些积累功夫。今日想来有悔，白汝，叨叨。

（2018年1月31日，周三，明寒。）

晚归五里亭，食饭二碗，菜扣肉一小块和芋头一块，汁二勺。汝姑问，汝何时放假，答年三十前一两天。这周末汝回否，汝奶奶亦念叨。汝母明晨始从柳归宁。明日父事程排满，上午公司写通报，下午绿城工地复合地基验收。汝在校衣暖食饱为要，读书亦须用心，不疾不徐款款尽力即好。望汝能回复，将己读书情状相告，一以慰亲，一以历练笔力。不可小觑日行一文之益，无论短长，不辍有功焉。殷殷。

（2018年2月1日，周四，明寒。）

今日看言西安基础教育改革的纪录片，提及素质教育。由钱学森之问展论，题旨创造二字。钱老之问，即缘何建国后几十年教育竟无大师出世，由此垢病考分至上主义。言今之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无生活常识，二无自理能力，三无人文精神。句句入骨，批得当下中国教育几无可取，体无完肤。今转述于汝，期能深思自省，无他。

（2018年2月2日，周五，多云。）

今日汝行致亲厌恶之至矣。晚起晚食不说，手捧电脑不释手，寒不知衣，饥而忘食，中毒至深而亲唤不应。昨日所说不知自理，脑无常识，精神萎靡，岂论人文。直是废人。须知父母乃汝至亲，见汝如是，真痛心也。猛喝汝醒，期能返，望能康健尔。省省，勿迷！

（2018年2月3日，周六，多云。）

今晨地大网教南宁站的蒙主任发有一则微信，言蛋凡由外破壳则为食物，而由内破壳则诞生命。其言甚有哲理，父回其曰：破壳内外定死生，蒙总立春振聩言。今转述与汝，期有悟焉。再今日立春，愿汝学有上进，年有所立，不负志向。

（2018年2月4日，周日，多云。）

自得，学之所欲也。任事践行而后自得，曷论浅深。凡事不守矩循规而自诩脱俗标新，实则自欺欺人，狂妄之至也。此今日为父所自省，特告汝，共勉勿坠迷途，可也。

（2018年2月5日，周一，晴。）

今日再看周振甫的《怎样学习古文》，前言里举例说“一”的字义，甚丰。第一个是数字义，第二个是纯粹义，第三个概括义，第四个同样义，第五个统率义，第六个专精义，第七个一朝义，第八个初次义，第九个或者义，第十个究竟义。真可谓“一”字十义，洋洋可观。汝可按此十义，以“一”造句。再今日为短函致汝满月，当共贺互勉。欣然不辍以为志焉。

（2018年2月6日，周二，晦寒。）

自上周六后，至今日一连四日汝母均不煮吃。伊打算到放假都如此，美其名曰要余照顾。算无语了。不过能回家吃算不错的了。今日父煮饭蒸腊肠，简单亦无所谓。汝在校须吃饱，莫误时，着衣须暖，勿受寒。

（2018年2月7日，周三，晦寒。）

汝祖母年事已高，应无力为汝包粽。苟欲学，可由伊从旁指点。待汝回五里亭时，亲与伊说即可，无须父或姑传达汝意。伊甚爱汝，必允亲授包粽手艺焉。

（2018年2月8日，周四，晴。）

上午到公司领有点年货，中午拿回五里亭。待汝回时，可往看奶奶和姑姑。下午到工地，回时步行经月湖，见有一遥控割草四轮车，围观人亦不少。晚上问汝母，知汝下周一可回，甚喜。无其他，在校食宿学习尽心自理勿让家人担心可也。

（2018年2月9日，周五，晴暖。）

今日回看旧书，见曩时所圈划、注写，甚亲切。书已泛黄，无封面封底，乃高中黄同学的书。所标日期年月仍在扉页上，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写作教材。内中举例参考吉林人民出版社的《古人论写作》今已绝版，当当网里搜不到矣。其中引清文论家唐彪言论，颇得父心。然欲百度搜其人亦不可得，想来唐彪名不著。汝暇时可代父试在校图书馆搜寻其作《读书作文谱》，若有借出。

（2018年2月10日，周六，雨晦。）

父今日涤洗袜子时，睹一盆污水而自忖，人亦世间一物，其由生至死，身无一日能免染污纳垢，惟沐浴始能自洁也。继推心腹，亦同理。此之曾文正公自号涤生所以然也。聊寄言于汝，期同参“涤生”之义而共勉焉。

（2018年2月11日，周日，晦。）

今日续更，先告知家里电视复常播放。再，汝在校顾好自己，吃饱穿暖安心读书。明日三伯、七伯到五里亭看奶奶。刚在家族群里看到你五哥喝醉视频，转你看看。明日也给你三伯、七伯看，作警惕。无他可叙，汝早点睡。

（2018年2月24日，周六，云。）

今晚饭桌前汝母向汝三伯、七伯为初七失约事道歉，尔后父亦向汝母道歉。两伯今晚喝酒适量，姑送三伯，父送七伯。七伯在公车站与父叨三伯初七夜打其两耳光事，缘起父爽约未回老家，当然还有别个原因。汝兴嫂典肚而来，预产五月初，界时汝将为姑姑矣。父愿汝常与兴哥往来亲近，以为将来汝儿女之舅家。叨叨。

（2018年2月25日，周日，晴。）

在看纪录片，讲红军长征的，颇感人。凡成事者，无不历险经艰，苦熬始达。内中牺牲必不可免，然抵达彼岸的自得自胜足值足慰，不言而喻。汝在校读书亦然，须知甘苦与共，风雨相济，望共勉。

（2018年2月26日，周一，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