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6

爱情故事

春节前陈小河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女朋友和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过到初六便告别返回杭州上班。父母对自己儿子选择的女朋友很满意。萧雅云个子高挑，皮肤白里透红，说话大方地体，又温柔又善解人意。一见到陈小河父母就爸爸妈妈地叫开了，让老两口开心地逢人就夸萧雅云的好。村里人路过陈小河家的院子，远远地就听到了这个未来儿媳妇银铃般的笑声钻进他们的耳朵，差不多误以为陈小河的女朋友是在叫他们呢。以前以为城里人的眼光高，但儿子女朋友对农村习俗的好奇和村里人的尊重让陈小河父母瞬间改变了看法，自然而然地就把萧雅云当成了真正的儿媳妇。

陈小河三十而立，在城里做销售员，收入上马马虎虎，平时喜欢和老乡打麻将，偶尔还会翻翻文学书，当然他的理想是很现实的，就是两年内在杭州买房。车子去年已经全款买了，萧雅云和他谈了两年，也希望能在杭州定居下来。萧雅云安徽黄山人，工商硕士文凭，毕业后留在了杭州，和陈小河认识是通过一次普通的朋友聚会上的偶遇。缘分这东西，就是你躲不掉也求不得的。萧雅云始终相信那个夜晚是个美丽的错误，却是对他们之朋友唯一不可共享的秘密。他们的爱情像是一段平凡的友谊，这纯洁的友谊又变成了他们爱情故事的起点和基石。

三十那天，女朋友和陈小河父母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三点半的时候，父亲和陈小河去高柏岭上坟。父亲默默地走在高柏岭山下的马路上，低垂的身影里是终于安心的宽慰。马路旁的一条宽阔的大河水流湍急，临近春节夏村下了一阵喜气的大雨。那个朦胧的早晨，陈小河父亲站在院子里，远处的田间走过来一个熟悉而浪漫的身影。陈小河母亲挎着篮子，结实的篮子里压着一把把青菜，经过深冬的青菜都长出了巨大的暗绿色的叶子，叶子上附着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呼吸着乡下清新的空气使得母亲轻盈的脚步显得更加轻快，她生动且愉快的嗓音从遥远处翩然而至。陈小河父亲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忧伤，他嘴边的香烟吱吱地抽完着，楼上的屋檐下结成的一注注冰在凛冽的寒风中倒映着父亲的身影，烟尾巴在空中打了个圈，稳稳当当地落到垃圾桶里去的除了父亲的心事还有这年复一年相同的孤独与疲倦。蜘蛛网缠绕在院子的角落，难闻的异味从屋后的水沟阵阵飘来着，猪圈里干干净净的，从村里人习以为常的眼光中，父亲对积累了大半年的猪粪尿感到了难以忍受的厌恶。寒冬一直的干燥多少遮盖了一些臭味，养了一年的三只猪让庄前村的师傅利索地杀掉，整整六百斤的猪肉，卖出去大部份，剩下的也够一家人享用一年。趁着体力上还行继续养几年猪的想法在父亲的心里酝酿着：一只猪仔一千块，三只就要掏三千块。饲料肯定是要买一些的，楼上的米糠也够它们这一年的食量。去山上拔猪草就免了，除了养猪，还要照料浪家屋的田地。一年下来，两亩田的收益也许不划算，农民不就是劳碌的命吗，小河如果能尽快地成家立业，我和他妈妈就没什么心事了，等他们有了孩子，香珍又要帮忙带孩子，呵呵，我就一个人守着夏村的家过悠闲的日子......母亲轻轻地走近父亲想像中的未来日子，父亲露出被烟熏的一口黄牙，呵呵一笑，然后接过母亲装着青菜和希望的篮子，步履轻盈地踱进厨房，这个小小的世界立刻便飘荡起粥香和美好生活的气息。

一九九五年的时候，夏村人的心中都被抹上了一层甜蜜的芬芳，百花竞开，风调雨顺，万物安然，唯独陈小河一家愁云满面，像吃了馊掉的食物，他们眼里除了溢出痛苦的眼泪，就是漫长的等候。他们在等候什么，陈小河和母亲是在等候那场迟来的暴雨吗，等候暴雨将山林熊熊燃烧的大火熄灭吗，是在等候父亲走出监狱时陌生的目光吗，还是等候未知的幸运将他们从命运的苦海里打捞起来，然后一切就回到了过去的平静之中了吗？每当父亲表现出一副轻松自如的努力，衰老的身躯像一颗开花的竹子接近生命的极限，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日益折磨着母亲的身心。开始她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自己忘掉男人已经疯狂的事实，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个办法只是使得她离崩溃的日子越来越靠近。母亲绝望地祈祷，村里的老人向她推荐一个外地的神甫，她们说只有基督耶稣才懂得可怜人的悲伤，因为她们也曾是迷途的羔羊，是慈悲的耶稣拯救了游荡在大地上无家可归者的灵魂。陈小河母亲走进教堂，一遍遍动情地唱着福音歌，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父亲在一次次祈祷的歌声里渐渐忘了燃烧的山火和三年里的监狱时光，他回到了现实，回到了曾经的平静之中，儿子的目光也变得熟悉而美丽。这一年，陈小河八岁，刚上村里的小学。

村民在骚动的好梦中沉睡时，陈小河母亲笨重地踩着一辆半旧不新的三轮车，车上放着刚从汾口采购的一堆堆新鲜的蔬菜水果和鸡鸭鱼肉，陈小河校服外裹着一件紧巴巴的棉服，吃力地在后面使劲地推车过坡，接着母子俩就开始在镇上市场一天的生意。

父亲蜷缩着身体在火炉旁，他慢慢地恢复了身体的健康与往日的生气。

当陈小河将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母亲日渐苍老的形象前，时间已是二零零五年的某一天。父亲将家庭的重任交付给儿子又过去了四个春秋。夏村人都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他们睁开眼看，看到的是风度翩翩的陈小河带着城里的女朋友出现在他们梦一样长久的诧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