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一）

1999年，我出生了。作为家里的第四胎女儿，我不敢想象当时我的母亲的绝望，或者她欣喜后的伤感。据说当年我的奶奶非要她生一个孙子，但她“不争气”，四胎都是女儿。

20岁之前，我很“懂事”，在学校我认真读书，好好表现，她总会在亲朋好友面前夸赞我，但总会加上一句：“只是她要比她姐姐们难看一点。” 小时候的我哪里懂什么，听见这句话生气的跑出去了。

她给我取了一个我喜欢的名字：依。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我觉得我的名字很特别，身边竟然没有一个重名的，姐姐们的娜、媛可太多太多了。母亲说：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好的依靠。

我总硬掰回来：希望我将来是个依靠自己强大的力量的女孩。

我清楚的知道，她的认知里，女孩找到一个很棒的依靠是很幸福的，也是她希望的。她怎么可能不爱我呢？

20岁之后，我变了。我变得很叛逆，这迟来的叛逆几乎让我变成了另一个人。小时候的我总爱撅着嘴和她撒娇，好成绩跑回家第一个给她看，她让我快拿去让父亲也看一看，她生的小女儿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2020年，大学毕业后的我留在了家里，父亲身患重病，我在家搭把手照顾父亲以及帮忙照看家里的小生意。在这一年，我变得很让人失望，也很叛逆。 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让我离开家里超过一个小时，为什么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帮忙却还要吼我骂我…为什么寒冷的冬天我生理期却还要熬夜到一两点才能回到家里，为什么弟弟可以休息而我不能碰一下手机，我变得暴躁、“大逆不道”，在家里爆发大吼，…

后来，父亲没有战胜病魔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我哭的发抖，母亲让我别哭了：“哭一会就可以了。”我知道，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我哭成那个样子，她一定是心疼了。亲戚说：“她照顾了那么久，肯定比谁都难过，就让她哭吧。”

是啊，照顾了这么久，我做了些什么呢？仅仅是起床去买回一碗馄饨让爸爸饱腹，接着必须吃一颗止疼药，不然疼起来再吃会受不了，午饭一碗鸡汤泡饭，父亲总是吃不下太多，从房间把父亲扶到客厅，从客厅扶回房间休息……仅此而已。（扯得远了，说回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母亲也变了。她不会给我买粉色的小发卡了，也不会带我去买最想要的皮靴了，不会做出一桌子好吃的家常炒菜，不会给我们织毛衣了…

后来才知道，是我长大了，不需要了。是我先不会嘟着嘴跟她撒娇了，是我先什么事情都不跟她分享了。而她也变老了，做不动了。

上班后，我越发“讨厌”她，总觉得和她在一个屋檐下气压怎么会这么低，她为什么张嘴闭嘴都是钱呢？她为什么总是诉苦流泪呢？可能是我从小被惯的，我总是口无遮拦的和她吼了起来。所以，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母亲也对我彻底失望了。

手机从未接到她的电话，她不是讨厌我，而是和我一样，她对我产生了一种母女间“默契”的距离，她也许也会疑惑，怎么她的女儿变了？打电话给她能说什么呢？家常繁琐的事情她听了更烦吧…于是，电话再也没通过。

我总是和姐姐们抱怨，母亲不喜欢我，反正更喜欢你们。就如同小时候她总是说，我没有你们漂亮那样。姐姐们总是说我太敏感，也许我的敏感就是来源于这个时候。

记得有一次，在家里和她大吵，她骂我：“人要有良心，就属你最没良心。”21岁的我被骂的狗血淋头，怎么会这样骂我呢？我在家里帮忙，帮出错来了？我反驳她，“我已经把这些事情都抓紧做完了，就不可以出去玩一会吗？！”

但我还是背上了重重的篮子下楼，背上背的东西，今晚能赚6/700块呢。（后来想想，当时父亲生病，家里的收入来源都靠这个，她也许是想多做一些，多挣一些吧。她也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

在楼下我大哭，觉得家里是最痛苦的地方。寒风刺骨，刺到了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