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决心(3)
胡绥绥抿嘴一笑,道:“师父,你还想喝酒呀?他们一早便走了。”何凌云伸了个懒腰,道:“他乡遇故知,果然是一大乐事!”胡绥绥道:“哼,你就乐了,昨晚我一个人面对一桌子菜,都吃不下了。”何凌云才想起昨晚大年三十之事,便道:“我说胡徒儿,我与刘智、黄大通兄弟许久未见,便该大喝一场。我们经常在一起,随时都能吃饭,要不我今晚再和你喝几杯?”胡绥绥笑道:“你想一直醉倒,不去参加道试了么?”何凌云一拍脑袋,道:“这事千万不能忘记!我们吃了饭就起程吧。”
二人饭后策马一路狂奔,只跑到天色擦黑,人疲马倦,足足跑了一百余里,到达一镇,为青山桥镇。青山桥镇因牛青山而得名,传说牛青山乃八仙之一蓝采和之弟子,某年在镇上修行,苦于镇上无桥,人们只得靠摆渡过河。河中一条鲤鱼精,时常兴风作浪,专吃渡河之人。河上修了几次桥,均不能成功,每次修到一半便会被鲤鱼精毁去。牛青山闻得此事后,便向蓝采和借了法力,欲为乡亲们修一条石桥。他将河东的石头化为黄牛,慢慢向河边走去。黄牛到了河边,便化为石头,后面的黄牛继续向前走,又化为石头,慢慢地,石桥便向对岸延伸。鲤鱼精见桥越修越长,便跳出水面来,欲阻牛青山的石头牛继续筑桥。牛青山见状,又感法力即将消失,便抱紧鲤鱼精,一同触石而亡,与石桥融为一体。后人便将此桥唤作青山桥。
何凌云二人过了青山桥,见天色渐黑,却见一家院子灯火通明,院子里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二人骑马到了大门口,见门上写着“林山璞书院”,二人对视一眼,何凌云道:“真是太好了,读书人到了书院,正好可以讨碗饭吃。”二人下马进了门,忽觉十分诧异,原来这院子里竟然站满了习武之人!何凌云二人才走进院子,便有人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先吃饭。”然后有下人过来,先帮二人将马牵走,道:“我先帮二位喂马。”何凌云与胡绥绥相视一下,胡绥绥小声问:“师父,这些人你认识吗?”何凌云摇了摇头。
何凌云与胡绥绥被引至一张偏僻的桌子,桌边已经坐了五人。何凌云看了看,见五人竟然穿着三个门派的衣服,大家也仿佛是互不相识一样。五人见了何凌云与胡绥绥,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仍然各吃各的。
餐桌上只有四盆食物:一盆饭、一盆青菜、一盆炒腊肉、一盆猪肉酸笋汤。盆口宽近二尺,深逾半尺,每个盆里放着两个公用的勺子,还有几双公用的筷子,但见热气腾腾,香气杳杳。何凌云与胡绥绥原还怕中毒,充满了警惕之心,但见各人皆从同一盆里打饭、夹菜,每个人都大口吃饭喝汤,神情皆十分轻松,明显汤与饭皆没有毒,于是便与众人一样吃喝起来。饭菜虽然管饱,却没有酒,大家吃起来便有些规矩,不致于酒后失态。
众人刚吃饱饭,便有下人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摆上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何凌云与胡绥绥更是惊奇,对视了一眼,何凌云心道:“这些汉子难道又要比拼写字了?”不一会,院子北侧靠墙的台面上,走上一名头戴秀才巾的老者,只见他拱了拱手,道:“老夫梅稷堃,是个乡贡。”只听台下有人“哦”了一声,显得对梅稷堃的大名早有耳闻。
胡绥绥听得“乡贡”二字,转头看了看何凌云,暗道:“原来乡贡也这么了不起了,这个梅先生这么老也只是个乡贡。”接着便听梅稷堃带领大家读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梅稷堃每读一句,下面的人便跟着大声跟着读。何凌云心道:“这《千字文》是小儿识字之初所学的文章,不知道为何大家都在这里诵读?”少顷《千字文》读毕,梅稷堃便拱了拱手,走到台下。
接着,台下又上来一人,这人却长觉得浓眉大眼,胡子跟刷子一样张开。这人一上台,便大声说道:“某便是神剑门掌门江剑高……”台下便有人鼓起掌来,喝采之声不断。何凌云点了点头,暗道:“看来这江剑高还是挺有威望的。”只听江剑高继续说道:“……如今,天子越来越重视读书之人,在正月十六,咱们江南西道还要举行道试。”台下有人喊道:“我们都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啦!”众人闻言,便有人笑了起来。
江剑高见台下众人有些骚动,便咳了几声,继续道:“虽然大家一直说富武穷文,但是读书也是很有前途的。读书考上秀才、举人、进士、状元,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啊!”何凌云听道,心中十分认同,连连点头。
不料台下有人说道:“习武也可以考武举人、武状元啊!”又有人附和。江剑高点了点头,继续说:“大家都知道了吧,上个月悬空寺倒塌,死了许多人,咱们镇的张掌门、李掌门均死于非命了。”在座之人显然对悬空寺之事皆有耳闻,许多人暗暗点了点头。江剑高又道:“练武之人,天天打打杀杀,常常死于非命,这点便不如学文之人了。学文之人比试,不是吟诗就是赋文,这总不会出人命吧?”台下人皆点了点头。何凌云想到他与秦守宗的比武,暗道:“比文与比武,原来便相去甚远。我要是与秦守宗兄弟能够比文,必能不伤和气,至少可以彼此身体不会受伤,却也胜过比武百倍了。”
台下又有人说道:“这学文虽好,但是看起来总不如习武之人威猛。”江剑高摇了摇头,道:“我辈习武,旨在防身健体,虽然看起来威猛有余,却斯文不足,这便好比……好比这什么来着……”台下有人喊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台下轰一下笑了起来,江剑高脸色稍显尴尬,说道:“有理说不清,就是说我们习武之人不讲理罢了,大家是笑话秀才,还是笑话不讲理之人?”台下之人皆安静下来,何凌云心道:“原来这‘有理说不清’还是笑话不讲理之人,这倒是新鲜了。”
江剑高接着道:“今晚,这场大会,便是召集大家前来林山璞书院,请大家弃武从文,共商学文大业。”台下便有人喊道:“弃武学文、弃武学文!”何凌云看得血脉贲张,也举手挥拳道:“弃武学文、弃武学文!”胡绥绥不满,小声说道:“师父,这愿意学文的便学文,喜欢习武的就习武,哪能这样让这些习武之人都学文呢?”何凌云狠狠瞪了胡绥绥一眼,胡绥绥吓得吐了一下粉舌,不敢再说。
台上江剑高又道:“我们准备了弃武学文的誓言,请大家抄在纸上。”何凌云才知道,原来桌上的文房四宝是要写誓言的,不禁有些莞尔。只听江剑高念道:
弃武学文誓言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弟子今天发誓,从今往后不再使用任何武功,也不使用任何兵器,一心苦读圣贤书,全力参加科举考试,以期建功立业、完宗耀祖。如有违背本意,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弟子***立誓(画押)
**年正月初一
江剑高念毕,朗声道:“各位,这誓言已经写在纸上,各人将誓言念一遍,然后便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胡绥绥一听,又吐了一下舌头,说道:“哪有这样的誓言?万一有人要杀我,难道我也不能使用武功、不用使用兵器了么?”
何凌云跟周边的人读完,便要往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胡绥绥说道:“师父,你以后再也不用伏龙香杖了么?”何凌云想了想,便犹豫了下来。胡绥绥又道:“师父,以后秦守宗如果再找你切磋武功,难道你便安心挨打么?”
何凌云沉默了一下,小声道:“如果我能考上状元,也犯不着跟秦兄弟过招了。”胡绥绥觉得又好笑又可气,不满道:“师父,你考上状元,难道便不习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