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课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流，和已然不少的行人。熟悉的武汉已经慢慢回来了。

两个月前，从上海回武汉的路上，途经每一个高速收费站，大家都是神色匆匆，不愿作过多的停留。刚出上海的时候，车还是很多的，越接近湖北，车越少。驶进武汉的时候，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写了几篇文章（《过年》、《元宵节》、《二月》、《春分》），连着这篇《网课》，一并放在这里。我最强烈的记忆已不是一段记忆，是一份怀念和一种情感。

网课

网课是个神奇的存在。每天七点多叫儿子起床，他通常是起不来的。而网络的另一边，已传来了同学们的读书声。

网上有个段子，让这么大的孩子每天对着守着电脑上课，就好像让孙悟空去守着蟠桃园一样。网络的诱惑太大了：他喜欢看番剧，喜欢用QQ聊天，喜欢上B站去追一些直播。这一切都可以从网络世界中轻松得到。我第一次用电脑是在大学，那种新奇带来的“震撼”直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为人父母，我们很担心他过早接触了这个年纪本不该看到的东西，然而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和他相处的平衡：耐下心，摆事实讲道理，他却充耳不闻，甚至大发脾气。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的教导变成孩子眼中的废话了呢。

网课的最大不同之处，是家长需要时刻准备着调试设备、打印试卷。晚上家长群里，也会时常发起为什么作业需要做到那么晚的讨论，以及对早日恢复正常上课的期待。

有时候我们会“冷战”，其实双方都很难受。“冷战”结束后，他会有说不完的话，从他看的书、追的剧，到某场考试和某段聊天。这个年纪的他希望与人倾诉，但又讨厌被管教。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我在相仿年纪时的心态，然而记得不记得也不那么重要吧，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已大不相同，他对外界的认知速度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看到一篇文章说：很多时候“听到道理”和“明白道理”之间，就是差了一个“过程”，而这期间父母的态度至关重要。即便发生了不愉快，你也需要不离不弃。家，始终是一个重在传达爱的地方，而不是过度计较真理的辩论场。家里如此，社会亦是如此吧。

过年

写于1月27日，农历大年初三，武汉封城的第五天，上海

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过年。每年过年，大街小巷都会有浓浓的节日气氛，街坊四邻开心地彼此问候新年好。家中的长辈也格外高兴，张罗着丰盛的年夜饭，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一定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吃的。我想，过年，过的应该就是这份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暖吧。

过年可以放烟火，尤其在临近除夕夜的零点，整个城镇都会被烟花爆竹声淹没。家里的老人说，燃放鞭炮是为了驱赶年兽，所以大年三十的晚上会非常热闹。我记得我曾经读过一本讲年兽的书，还蛮有趣的。

因为节省，我舍不得买贵的烟火，每次走到巷子口买来几毛钱的“摇花”和“地老鼠”，还没走回家门口“摇花”就摇完了，然而依然很满足。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在家里的老房子里放烟火（在室内放烟火是极为危险的），“地老鼠”四处乱串，很快引燃了沙发上的被子。我惊慌地呼喊大人。姐姐冲上去把烧着的被子盖在地上，火瞬间就灭了。听着声音赶过来的大人并没有责备我，我猜这也是我喜欢过年的原因。

开始工作后的几年一直在外地，无论多忙，过年一定是要回家的。为了抢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每年都会忙着和黄牛“厮杀”，这样似乎也挺有意思，带着满满的收获、美好的心情，走在回家过年的路上。

去过很多城市，还是最喜欢在家乡过年。从汉口的老街旧巷，到光谷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宁静与喧嚣、古典与现代、过去与未来，融入了生活的每一个瞬间和每一段回忆。于是，过年的意义早已超过了节日本身，它是一种期待、一段时光、一种力量。

2020年的春节是艰难的。

看到“封城”，这是一种极端复杂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毕竟几天前，似乎一切都是好好的，家人安排着年夜饭，朋友们计划着旅行和小聚。因为封城，我没能回家，年三十的晚上，和家里人视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

这几天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报道，关于疫情的，关于家乡的，关于湖北人的。面对困难，大家彼此道声珍重，共同担当。面对湖北人，无论是守城、还是漂泊在外没法回家，也请对他们保持最大的善意。

我们的城市可能太累了，她需要休息。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图片摄于武汉封城期间

元宵节

写于2月9日凌晨，上海。

从小时候开始，对元宵节的记忆和理解都不太深刻。因为过了初七，大人们上班了，感觉“年”也就此过完了。印象中，元宵节我们会去看看花灯，也可以逛逛庙会。花灯还不错，记得汉口中山公园每年都有灯会。整个公园被布置起来，每一处都有不同的主题，一家人一路走下来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庙会感觉很一般，许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逛庙会印象都不太好的原因吧，一个很冷的场地，基本都是各种小商品的推销，热闹还是热闹，但似乎缺少了庙会应有的文化和仪式感。

工作后，节日的氛围更淡一些。随着初七上班，一天天忙起来，往往到了元宵节下班的时候，才想起这个节日的传统：应该吃吃汤圆，在路边买个喜庆的灯笼，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朋友们道声祝福。确实，在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渐渐消磨了节日的仪式感，我们已经很难体会曾经“灯节”的热闹。

人们对来年的期望，其实是由这片灯火通明处诞生的，这也是元宵节的由来。如果看过《大明宫词》，我们大概还记得，年幼的太平公主在上元灯节这一天，独自离宫，一片灯火映照中，故事就此开始。印象中不少影视剧的桥段也都是从元宵节开始的。元宵节盛大而热闹的灯火，仿佛可以为所有故事的初始提供一个完美的入口。

鲁迅在他的小说《祝福》开头写道：“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确实，这种感觉全在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民间深处。这是武汉正月里特有的味道。今年的元宵节，融入了很多不一样的情感。对家乡的担心，对亲人的牵挂，许多感情交织在一起，彻夜难眠。这个灯节，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却充满了祝福和希望。突如而来的疫情，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节奏，也让人明白了很多道理：原来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并不真切地理解什么是岁月静好。所谓岁月静好，看似平淡，却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今天是立春的第六天。春一开，风慢慢温了，太阳也暖了起来。到了4月就是春雨沙沙，桃红柳绿；到了5月，人们就开始穿短袖上街，入夜的大排档也热闹起来，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明年的灯节，一定要再去看看花灯，逛逛庙会。

节日好，愿安康。

二月

写于2020年2月29日，上海。

今天是2月的最后一天，算算从一月初出差离开武汉，已经将近50天了。

一个人在公寓，几乎不关窗帘。站在窗边，街边的行人依旧很少，街上的车一天天多了起来。不远处的轨道交通即便在春节期间也照常运转着，但最近的发车频率已明显增高了。这些平时不都曾注意的事情，在这个二月却很重要。

床就在窗边，晚上看看天上的月亮，也看看万家灯火。天一早亮了，阳光照了进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打开手机看看微信，无论是主流媒体的数字播报，还是一些自媒体中极具震撼力的文字，阅读成为了最为重要的日常。还记得封城那天，看到消息时的担心、忧愁和难过，我想这会是最深刻的记忆。

在床上看会微信，也会随手翻翻新买的书。最近几天在看东野圭吾先生的《解忧杂货店》，书写得很好，好的书总能让人得到一些启发，也会带来一些温暖。解忧杂货店的主人通过书信的方式回答很多前来咨询者的问题，他说：“其实我没有帮过任何人，每个带着烦恼来找我的人，心里都有答案，来咨询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而已。”

起床用过早餐后，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用电脑了。起身看了看沙发上每天坐的地方，垫子已经深陷了下去，许是一种姿势长期太久的缘故吧。最近一直在围绕一个主题构思，这两天有了头绪，下午一气呵成，用keynote的形式整理了一份不错的资料，无论是逻辑、构图还是总结的文字，我都很满意。

时不时和亲人、朋友们聊会天，虽隔着屏幕，依然很温暖。如果有太阳就更好，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静静的说说话，看看书，这是一种不一样的阅历和情感体验。

网购了很多食物，每天会做一顿“大”餐。似乎和10多年前在北京生活的场景有些类似，买菜、做饭、洗碗，简简单单的生活。每天会运动一下，或者在公寓门口跑几圈，又或在屋子里做做拉伸。想想也很有意思，以前从不会计算每天摄入了多少维生素和蛋白质，消耗了多少热量，现在却关注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想写的文章、翻译的书还差很多；时间又过得很慢，为什么武汉不能再快点好起来。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但似乎很难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这几天慢慢明白了，因为从封城那刻开始的那份担心、忧愁和难过，就从未远去。

今天在线参加了儿子的家长会，老师说的很好，对于我们，最为重要的是身体和身心的健康。这些真实的一切，也需要让孩子们知道，岁月静好来之不易，需好好珍惜。

明天就是三月了，三月代表着温暖和生机勃勃。愿一切安好。

春分

写于3月20日，春分，上海。

支援武汉的医疗队们在陆续返乡回家了，幸而有你，山河无恙，在新闻视频中可以看到一场场简单、庄重的欢送仪式。感谢，难以用言语表达。最近泪点很低，尤其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看着熟悉的街道、听着亲切的乡音，远在千里之外，又似乎近在咫尺之间。

下楼取快递，本无出去走走的打算，看到街上的人流较一周前又明显多了许多，有种立刻加入他们的冲动。四处转了转，很多店铺的门还是关着的，公汽上的人也不多。大家都戴着口罩，与前几周不同的是，神情轻松了许多，偶尔碰见熟人还会停下来笑着交谈几句。

这些最为简单的宁静，却又显得十分珍贵。

路过正在施工的体育馆，原来这里是2021年世俱杯的改造工程，恐怕没法按期完工了。但所幸一切都已经正常起来，顺利完工也是看得到的事情。

暖洋洋的太阳照得人很舒服，走不多大一会，衣服就有些汗湿。是啊，已经是3月下旬了，这时候的武汉已是春暖花开。春分之后，武汉会一天天热起来。很多人对武汉夏天的印象应该是极热吧。于我而言，武汉的夏天有许多童年的回忆。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汉江里玩水、光着膀子下棋、喝二厂的汽水、夜里摆竹床阵是大街小巷独特的度夏方式。

每天为自己做顿饭成为了日常。本可以方便地叫到外卖，但还是喜欢自己做做饭，尝试变换着花样，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和同样宅在屋子里的朋友聊天，我们都觉得在完全固定的节奏下，一天天似乎过得很快。但我们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因为一个又一个十四天的等待。

填写了返汉申请表，正在社区排队审核中。十分理解武汉社区的不易，疫情之下大家必须小心翼翼。盼望着一切能再快点好起来，我们可以早日回到岁月静好的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