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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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施法唤出水镜，呆呆地看着镜中尘世间的繁华。外面的世界很热闹，他这里很冷清，结界包裹着的宫殿，静的可怕。
呆了良久，姜南挥袖撤去水镜，走到偏殿的沙发旁，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了下去，闭上眼朝着外面大喊：“赵子龙！”
不一会儿，一个鱼身人腿的怪物骂骂咧咧地进了偏殿。
“我亲爱的赵子龙，我还有多久能出去。”眼前的妖怪是只鱼妖，因修为不够，才混成了现在半人半妖的状态，而“赵子龙”是姜南一时兴起帮他起的名字。
“冥王阿茶没有明说时间，只道主人收集满一千枚人间邪念便可冲出这方结界。现在我们已经收集到九百多枚，算算时间也快了。”赵子龙也很着急，他跟着主人一起被关在这里近千年，早就受够了。
听到“阿茶”这个名字姜南便感头疼，为什么会被她困在结界中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者是他根本不愿再去想起，他只记得他在这里度日如年，也从没想过怎么去完成阿茶的任务。
姜南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并进来的，赵子龙说只有绝望到一定程度的人，才有机会来到这里，但也并不是所有绝望的人都能进来，具体他也说不明白。姜南也不做多想，既然有活来，就干活吧。
他们都是在凡世间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想改变现状，姜南可以帮助他们，但条件是必须留下点什么，比如贪念，比如恶意，比如寿命……几百年间，姜南看尽了世间百态，人间远比他们冥界有趣的多。那些进来的人，无非是求财求权，他们毫不犹豫的留下了爱情、家庭、健康、幸福……姜南收集着这些多彩的魂魄，掐指算着自己的业绩。
“人类的欲望好可怕。”赵子龙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感慨道。
“你不也想修炼成仙？大家所求不同而已。”姜南头也不抬地处理着那些人的“愿望”。
一物换一物，所以姜南把这里称为“当铺”。
01
中午十一点，龙番中学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王雪梅课桌上的书本都没收拾便冲出了教室，她得赶回家里为父母做午饭，伺候完他们后在下午第一节课前赶回学校。这是她每天要做的事，已经坚持了很多年。
王雪梅的家在龙番镇的一个乡下，她没有自行车，只能用尽全力快速奔跑，在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中完成回家、做饭、回校三件事，这样的生活她从上小学就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别人家的孩子有爸妈接送，有漂亮衣服，有美味零食，而她，只有埋头苦干。
王雪梅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今天下雨了，山路很泥泞，但是王雪梅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家里的父母弟弟还在等着她。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能到家，但是意外就是意外，王雪梅在上坡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滚向了旁边的山沟中再没有了声响。
王雪梅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在虚无中醒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女问她有没有什么愿望，她说她叫阿茶，冥王阿茶，她可以帮助任何一个人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想过得轻松一点。”王雪梅脱口而出。
“怎么个轻松法？”阿茶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有钱，摆脱他们！”王雪梅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凶狠。
阿茶哈哈大笑：“很好，我可以帮你。”
虚空消失了，阿茶也消失了。
王雪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华丽的宫殿中，周围出奇的安静。
“有客人来了。”姜南从沙发上慢吞吞地爬起来，准备往正殿走去。身后的赵子龙蹦蹦跳跳地跟着，真好，离离开这个鬼地方又近了一步。
“小姑娘，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姜南懒洋洋地看着眼前一脸惊慌的人。
“你又是谁？”王雪梅惊恐大喊。今天是撞了什么邪吗？
姜南看看旁边的赵子龙，赵子龙也看看他，随即姜南白了他一眼后开口道：“又？你还见到了谁？”
“阿茶，她说她叫阿茶，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都是阿茶引过来的，真是谢谢她。
“说吧，你想实现什么愿望。”姜南不再多说，直奔主题。
实现愿望？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骗局。王雪梅冷哼了一下：“今日这梦怎么还没醒。”她当然不信。
“那就让我过上有钱人的生活，摆脱那个家，或者，让他们都消失！”这是她的真心话。
“消失？”
“悄无声息的死！”
“哦。”姜南笑了下，“这里是当铺，我可以达成你的愿望，但你需要留下一样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王雪梅依然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这梦怎么还不醒！“你还会帮我吗？”
“什么都可以。你的婚姻，爱情，子女……”
“就我目前的情况，应该不配拥有这些吧。要不，这些我都给你，如果不够，我负责让他们消失，你负责帮我保密，这样可以吗？”
姜南愣了一下，很少有人这么主动地提出解决方案。“好，一言为定。”姜南开心地看着小姑娘头上飞出的一缕邪念。
02
不知过了多久，王雪梅终于醒了过来。雨还在下，她挣扎着坐起身，才感觉四肢酸痛，头痛欲裂。
“为什么我没有死？”这是王雪梅醒来后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因为雨天路滑，她摔到了山沟中。冷静了一会后，王雪梅试着往上爬，爸妈还在家里等着她做饭，没死她就得回去。王雪梅忍着剧痛艰难地冒雨爬着，心底的恨又多了一分。
什么阿茶，什么当铺，果然是一场梦。既然没人帮我，那就自己帮自己。
“就今天吧。”王雪梅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当铺里，赵子龙问：“我们要怎么帮她？她的邪念可真纯粹啊！”
姜南没有回答，只是大袖一挥，唤出了水镜。他们俩同时看向了镜中：“先看看再说。”镜中浮现出了王雪梅在山路上艰难行走的影像。
所幸王雪梅没受什么伤，只是比平时多花了半小时才回到了家，坐在破旧轮椅中的父亲王磊已经在堂屋等候多时。
看着狼狈不堪的女儿，王磊担心地问了一句，但是王雪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忙着手里的活。王磊的神情顿时变得落寞不少。
王雪梅家是三间老式农村矮房，几十年了都没有修缮、重建，房子中间是堆满杂物的客厅，东首一间是父母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和厨房并在一起，灶台、煤气灶、锅碗瓢盆都在那里，此时王雪梅正在里面忙活着午饭。她还有个五岁的弟弟，和她一起住在西首的房间。
房子很破，家具也是东拼西凑，他们一家的日子过得很拮据。
王磊自幼双腿残疾，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的他是在全村的帮助下才长大成人。村长可怜他，在他成年后帮他找个了媳妇，虽然痴傻，但总算有了个家庭，王磊相信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后来，王雪梅出生了，在村、政府的关怀下长大了，上学了，照顾父母的重担也就自然落到了她的肩上。最近几年，王磊的身体越来越差，出现了许多并发症，王雪梅肩头的担子就更重了。但是王雪梅很懂事，她总是默默地照顾着父母，还有后来出生的弟弟，哪怕日子再苦，她也从来没有埋怨过。
王磊看着忙碌的女儿，心中满是心疼，但却无能为力。
雨下大了，王雪梅走出房间把王磊推了进去：“进去吧，天气又冷了点，把门窗都关好，别着凉了。”王雪梅说完扫了一眼房间，所有的窗户已经关好，母亲躺在床上朝着他们笑，王磊正帮着妻子盖好被子。
王雪梅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玩的弟弟，犹豫了一下后把他拉到了门边，随后悄无声息地拧开了煤气灶的开关，但是火苗并没有跳出来。
“我去外面洗点菜，你们等着。”说完就拉着弟弟出了房门，并转身把门带上了。
她的计划正式开始实施了！
就在上个月，学校的一堂安全教育课上，班主任老师向同学们讲述了煤气灶的安全使用方法，并告诉他们：如果人长时间离开煤气灶，一定要把火关掉。锅里溢出的汤汁把火浇灭后会造成煤气泄漏，在相对密闭的空间内容易造成人员的窒息，甚至爆炸……
煤气泄漏的危害很大！
王雪梅听后，脑海中瞬间爆发了一个想法：如果爸妈死于煤气泄漏，那自己往后的日子是不是就能过得轻松一点？
王雪梅把弟弟打发到了西首的房间并关上了门，然后又关上了客厅大门。她转过头盯着东首房间的门，里面没有动静，但她不放心，拿起桌上的锁头轻轻地把门从外面锁了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后，王雪梅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她找了一张矮凳坐下，静静地盯着房门，里面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笑容渐渐爬上了王雪梅的脸庞，但是笑着笑着她又捂着嘴哭了起来。她的双眼开始模糊，泪水开始不停地滑落，她想起了以前好多好多的事……
自记事起，她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吃过糖果、零食。上学后，其他同学有爸妈接送，她没有，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只有她一人默默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往返于家和学校。王雪梅永远都记得她的一双鞋子要穿好多年，衣服也是布满了补丁、破洞。她记得她的假期与空余时间永远都被农活挤满，后来甚至还要开始照顾患病的父亲与痴呆的母亲。
王雪梅想坚强地过下去，但是没有人能分担她的苦难，一天又一天的日子让她看不到头，她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过去的一幕幕像放电影般在她眼前掠过，王雪梅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再也不敢看向房门。
梦是假的，但她的话是真的。
半小时后，王雪梅从矮凳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没有立刻走向房门，而是闭着眼冷静了一会儿才上前拿下了锁，但她没有开门进去，她要保护“案发现场”。
打开大门，王雪梅拉着弟弟走进了雨中。
03
“当铺”内，水镜前。
赵子龙看着镜中发生的一切惊呼：“这小姑娘的父亲，不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
姜南点点头。
就在几天前，王磊出现在了“当铺”内，他看着姜南，问他是不是真的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姜南点点头，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交换。
王磊叹了口气，说他的女儿从小就跟着他吃苦，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如果真的可以，就用我和她妈妈的命来换取她的自由吧！
“决定了吗？”
“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姜南到现在仍然记得那个残疾人眼中的满足与幸福。
“那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你看，他们都帮我们处理好了。”赵子龙饶有兴致地说着。
“当然不是。我们要让这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
放学回到家，王雪梅家门口围满了村民，还停了一辆警车，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大家看到了杨雪梅姐弟，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试图安慰他们。王雪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还在等最后的结果。
两天后，派出所向村长通报了他们的审查结果：王磊夫妇因煤气泄漏意外死亡。并把一张彩票交给了王雪梅，说是在王磊身上的口袋里找到的。
这是一张注定要中大奖的彩票。
王雪梅依然是面无表情地拉着弟弟的手，她想，她以后都不会有什么表情变化了。
后来，王雪梅拉着弟弟离开了那三间破房子，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一笔交易终于告一段落了。赵子龙又松了一口气，他们离出去又近了一步。
“主人，你说王雪梅以后的日子会快乐吗？王磊做决定的时候是快乐的吗？”赵子龙若有所思道。
姜南轻蔑一笑：“你这半妖还妄想看懂人间的悲欢？”
“我不懂！”赵子龙对着水镜中的三间破房子发起了呆。
人间的悲欢，连阿茶都说不清吧。姜南站起身踢了一脚趴在水镜边上的赵子龙：“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继续去干活吧。”
有人在，邪念就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