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告别

槿儿回到家，青音下午的留言，现在才有心情看，青音是槿儿高中开始的闺蜜，因为爱好相似，很容易的走在了一起，寄宿学校的形影不离，两个人多少沾染了相同的气质，如今的两人，一人是白茉莉，另一朵就是白玫瑰。

青音的气质里总是浪漫的，谈不上精致的五官，却因为长在了一起而脱俗起来，槿儿总形容青音味儿太足，容易招惹麻烦。大学毕业青音留在了北方，最近总被告诉她因为工作原因遇到个人，天天纠缠着送花，每周都送，一周比一周的多。音儿，总会为这些事烦恼，也总会第一时间摆出来给槿儿听。槿儿偶尔会同意，也偶尔会生气。但无论如何，槿儿认为青音是值得被人爱的。可能乡野里长大的孩子性格里都带点偏执，带点倔强，甚至带点野野的纯性。槿儿很讨厌这个她讲出来的男人，所以，总不会第一时间去看她的留言。

夜了，槿儿洗完澡，随便吃了两块土司面包，看看锅里的稀饭，她记得是去年冬天从老家寄来的，过了夏天，玉米粥没了味道，喝了两口，索性放那里了。端起酒杯，来到阳台她忘记了什么时候有过爱情了。音儿的聊天总能让她把思绪带到这里。

年轻的时候，感情是一片盲地，很多的失足青年后来都把那片地盖起来了，或者厚厚的水泥，或者闷闷的粪料，久而久之，粪料越长越肥，掩盖得了当时，之后会一发不可收拾。而水泥盖着欲望的只能是厚厚的遮着。荷尔蒙的存在纵你失去六根，六根清净又能怎样？用佛家一句话讲，是尘缘未了。佛家也解释不清人心底的欲望到底深长几何？索性，随你吧，总概括你尘缘未了。去磨砺吧。其实，感情的事很简单，就是阴阳的协调，该在感情浓重时彼此提供安慰和满足，该在肉体寂寞时彼此用来刺激机体的初始化，总言之就是合适和满足。你说的滥情不对，滥情只是贪念太多，在彼此的感情生涯里，一方欲念太深造成的双方失足，无疾而终。失落了，痛苦了。谁对谁错？

很久了，槿儿除了靠酒愉悦，似乎已经没有了可以愉悦的事情。喝酒总能让她萌生很多念头，似乎就成了她的另一半。贴合而慰心。她不记得她对哪个人心动过了，她屏蔽的都是不堪回首的。自自己开始寡寡欲欢那天起，好像世界上的男人都成了一个样。然而，

然而天亮了，晚上睡觉前的酒还没喝去完，人就浑浑的睡去了。早起，看到地平线的阳光，她约摸了时间，应该是七点左右，她现在生活的城市，地平线生起的阳光总会跟她小时候的地平线阳光早一个小时这样。爬起来穿上衣服，门被拍响了。原来是楼下阿姨送走了家里的上班族，昨天蒸的大馒头和包子裹了一大包给槿儿送上来了。槿儿约摸了下时间，也有一个月没见到同乡阿姨了，估计这几天肯定在家又受到媳妇的什么委屈了，跑过来一边想看看槿儿，一边想寻找一下出口。

因为小时候跟奶奶生活的经历，无论在哪里，槿儿都会跟阿姨相处的很好。这位阿姨就是这样，总喜欢跟槿儿倾诉她儿媳妇对自己的种种。槿儿大多数时候就是听，听到伤心处，会跟阿姨排解，所以在异乡，阿姨不由得经常会过来照顾一下槿儿的生活。槿儿边感谢，也不好拒绝。就如今天，阿姨来了，那一上午的时间是不能出去做事情了，阿姨一定满肚子的委屈。

现在的婆媳关系，好奇妙，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跟称有点像，一个家庭的男人，就像那个天平称的中间支架，左边妈妈，右边老婆，妈妈跟老婆，妈妈往前，称偏了老婆，老婆往前又偏了妈妈。中间者两边看着，不行了就会当夹心饼干，中间夹着。其实，在称时保持距离是最好的相处方式。而楼下阿姨就是那个没有距离感的人，她总认为她的过去人生是要复制给儿媳妇的，而这个媳妇又偏偏是一个宠养到极致的独生女。有时候连自己人生都控制不好的人，怎么能对她有过多的要求。

中午了，送走阿姨，槿儿随便啃了一个阿姨送来的包子，冰箱里还有一袋上次阿姨上来亲自给槿儿蒸的馒头。就因为偶尔的一次说自己想学馒头，阿姨就专程挑了一天时间，送走孙子，儿子媳妇，自己拿着擀面杖等设备就来了。槿儿最怕别人这么认真的对自己好，那有天大的事都会放下，陪着阿姨发了一大锅的面粉，蒸了几个月的馒头给槿儿放着，中间，说是槿儿要学，那阿姨也是全程不给槿儿动手的。也就是那日，槿儿才察觉老人的手是变了形的。

都说现在的人幸福，那是往后看。往前看，那是一代一代的苦。槿儿因为小时候乡野里长大的关系，她特别体恤老年人劳动人民的艰辛。也是奶奶送给她的良善总会不由得摆好价值观，让自己无处安放。

父亲的忌日，槿儿每年都会去父亲的坟头祭拜，今年她也想安排些什么事，但念头还是灭掉了。从父亲离世那天起，槿儿突然发现妈妈变了，或者从来没有了解过妈妈。她只记得过去的那么多年，妈妈跟爸爸吵架也是有的，朦胧记得，人都会不自觉屏蔽掉那些不幸福的往事，只记得那些她感到温暖的。所以，她的往事很少。她只记得，爸爸跟她说过，很多事你不要跟妈妈计较。槿儿记得，父亲在医院的时候，是自己和姑姑还有弟弟在医院送走的父亲，把妈妈留在了家里，避免他们见面，避免他们冲突，加速父亲的病情。槿儿听姑姑们是这么议论决定的。所以后来妈妈的悲伤大多从这里而来，槿儿麻木了，她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这些事，就是任由母亲去哭。自己去劝。

都说失去靠山的女儿是最无助的，因为前没了靠山，后没有未来。槿儿那时候就是这样，只是工作，只有用力工作榨干眼泪，那样眼泪或许会变成汗水，心里就不悲伤。也没有人在乎你的悲伤。槿儿从此没了眼泪，以前的亲人，好像突然间都变了脸色，逃避的逃避，躲开的躲开，包括母亲，也开始对槿儿变得苛刻。她认为父亲是被槿儿克死的，槿儿是唯一能交换他们母子未来的筹码。槿儿不知道从哪天起，变成了一件物品。没人在乎她的尊严，也没人在乎她心里所想，包括她的母亲。

从此她开始告别，告别那个她内心虚幻着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