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

昨天下午，正在百无聊赖之际，老孙打来电话，说好长时间没见了，想喝一杯酒。我就笑着说，就你这个样子还喝酒？他说好长时间不见，想你了，江峰安排。我说准时到。

老孙说的江峰，是我们曾经的学生，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师生的情分弱了几分，兄弟的的情谊倒长了不少。同样在县城工作，不知什么时候就遇见了，打招呼是绝对的，心眼里热乎也是真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在老家结婚，他们班的同学凑分子，给我买了个高压壶，让我惊喜之余，心里也很满足。直到现在，班里的好多同学还在联系，有红白事往来，一段时间的师生关系，凝固成了一生的朋友。

教他们这一届时，我刚从衡水师专毕业。虽有着刚登讲台的青涩，但满满的一腔爱心是纯粹的。我自己订了《生物学通报》和《野生动物》，力争每节课都生动有趣。比如我讲蓝鲸的身体有11层楼那么高，有些狗可以忍受30度的低温，一个王莲的叶片可以坐上5个小孩，印度尼西亚的奠柏甚至还能够吃人。

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学生，深知一个夸夸其谈的老师对学生的伤害，每句话必须言之有物，让学生在惊奇的同时，还有想知道为什么的思索。那时我没有一点功利心，面对五十多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总有一种传经布道的责任感。我知道我的学生们喜欢我，我就更愿意把课讲得有声有色，挂图、教具、板画轮番登场，刻钢板印试卷，让课堂问题习题化，每节课结束时，都有意犹未尽的余味。

还没到约定时间，我就提前动了身，自己也没什么主要事，不让别人等是做人的本分。即使我原来当校长组织会议时，我也是第一个先到。来晚了不但不会彰显你的重要，反而会给人什么都不靠谱的不信任感。

老孙和江峰已在路口等着，看我过来，让去参观他的菜园，我自然很乐意。我一直想把北面家的院子整理一下，弄个小菜园，可就是没有地方放建筑垃圾，最后偃旗息鼓。

经老孙提醒，我才知道这是他结婚时的小院。我的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在这里喝喜酒、赶庙会、排铅字，都是一幕幕温馨快乐的画面。原来他院前的空地已打通，三间堂屋房拆了变成厂房，他的孩子把这儿建成印刷厂，一派生机勃勃的新气象。

院里靠西侧是老孙的菜园，一分多地，茄子、辣椒、黄瓜、菜豇等绿油油的，一见就让人欣喜。我踏着刚浇了地的菜畦，小心摘了一个黄瓜，掐掉顶花，在口里一嚼，果然是那种纯天然的清香。

看着这些嫩嫩的蔬菜，我真的很眼馋，可一会儿还要去饭店，就有些遗憾。老孙说没事，饭店是邻家开的，熟得很。江峰说我们只带两样，让饭店按原来价收费即可。其实我最爱吃的是嫩青辣椒，用蒸锅熥成半烂，加点蒜泥，淋一勺山西陈醋，那种甜香略带苦头的味道，想起来就让人舌底生津。

我们选了个临街的小屋，老板先上了盆火锅鸡。老孙、我还有江峰的两个同学，五个人一个桌，正好。江峰摆出两瓶酒，声明不能多喝，我很欣赏。江峰坦言五六年前就开始不喝酒，但今天和老师在一块，怎么也得喝一杯。我说老孙也是一杯，顶到底。

前两年老孙脑血管突然被栓了一下，我上医院去看他时，正在做康复训练，半边身子活动不灵便，口齿也不清楚。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说话已能正常交流，走路若不仔细看，和正常人没有差异。

老孙比我大三岁，1980年上高中时，我们就在一个班。后来我们同一年考上师专，同一年毕业，同一时间到一中工作，又同时任江峰这个班的课。但老孙教数学，是班主任，和学生接触得多。我那时任七个班的课，一周在江峰的班上两节，到高二时变成三节，可也没有老孙对学生知根知底的了解。几年后老孙调出一中，辗转了几个部门，最后从纪委切线，江峰这个班的学生，便成了老孙教学生涯里一道挥之不去的风景。

火锅鸡味道纯正，又辣又麻的效果刚好，麻芝菜豇和蒜泥茄子也上了来，老孙又叫了个炸花生米。看来老孙和这里关系很不错。花生米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用勺子取了几颗，不单是香，还有一股清甜。在别的店要炸花生米，要不是袋装的，要不就是炸了一锅后放凉的。菜豇和茄子是我们来时带的，老板的脸上没有一点不情愿的神色。也难怪，老孙一生诚实做人，身边也都是实实在在的朋友，这也许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老孙的这一杯酒下得快，我随时提醒他少喝点，看来他今天很高兴，我就担心他喝下这一杯，还想再来。老孙倒是不停地劝我吃菜，看我喝酒猛就用手拽，依然是一副做哥的派头，让我心里暖暖的。

江峰笑言自己喝酒不是个好户，我说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多喝少喝高兴就好。有些人跟领导吃饭的时候照死里喝，和下属在一起的时候用茶代酒，让我看着都感到累。你想，一个活人非得把自己变成机器，这样一辈子下去，太憋屈，也没有趣味。

我总认为，没有功利性地喝酒，才是悠闲的人生。就像这样，亦师亦友的几个人，随意谈着以往校园的故事，那些在全国各地工作的同学，大家一些起伏跌宕的经历，有叹息，有喜悦，但更多的还是对往日的追思。他们几个虽说是学生，但也是奔六的人。回忆过去其实是在收集风景，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展示出来，丰满了生命。

散场时九点多，老孙邀请我上他那儿喝茶，我却困得要赶快睡觉。单骑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大杯大杯喝扎啤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