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阿禛,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素尘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娇艳。虽身着道袍,却添别样的美。
蔺禛伸手拽住她衣袖:“为何要离开?”
“阿禛,你心中本没有我的位置,我留着做什么。”素尘弯弯唇,拂开蔺禛的手。
丝柔的衣服划过掌心,蔺禛徒然一阵心慌,忙用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素尘——”蔺禛猛地睁开双眼,汗水微微湿了双鬓。
身侧的人支起身子,白藕般的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过做噩梦罢了。”亲了亲身侧的娇妻额头,安抚好她的情绪。
闭上眼,那张纯净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左边跳动的心也慢慢溢出了想念。
那年初春,洛道的雨中。
一匹矫健的马嘶吼着,在雨中急速奔跑,马蹄踏地溅起泥水。素尘躲闪不及,硬生生被泥水浇了一身,原本湿答答的衣服变成泥水斑点衣。
雨下得越来越大,素尘的伞本就勉强挡点小雨,现已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只能加快脚程,期待前面有个地方可以歇脚。
不远处,柳树边栓着匹马,正悠闲地在那儿甩尾巴。一旁屋檐下立着个人,烟雨朦胧中,轮廓模糊不清,但身姿挺拔。
素尘心头一喜,终于有地方可以避雨。待走进,发现那人就是刚刚溅她一身泥的罪魁祸首,但她可不敢找人算账。
合起伞,素尘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抬起手用袖子去拭脸上泥水,蓦然眼前出现一块淡蓝色手帕。
“用这个擦。”低沉声音自上方传来。素尘抬起头,却跌进一双深邃眼眸中。她没有伸手去接,帕子的主人就一直维持着原来动作。
“谢谢”素尘抿着唇,终伸手接过。她转过身继续擦脸,蔺禛也负手看雨。
苍茫天地,屋檐下流转着静谧,唯余雨声。
约莫一刻钟,雨渐小。蔺禛走到柳树下,解开绳索跨上马,回头看眼素尘,那瑟缩模样引出他的不忍。
“小道姑,去哪?”蔺禛拽着缰绳,骑着马走近。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在洛道上快速奔驰。身后人吐出温热的气息挥洒在素尘耳边,不禁让她快了心跳红了脸。蔺禛依言将素尘带到一家客栈。素尘从袖子中掏出碎银子递过去:“谢谢你。”
碎银安静地躺在手掌心,蔺禛失笑地看了眼素尘:“小道姑,我不收费。”
手心的碎银如她主人一般倔强:“你载我一程,我总要还你些什么。”
蔺禛无法,只得从她手中接过碎银放入怀中,翻身上马,对着素尘挥挥手便走了。
沾满黄色污泥的帕子,已不复之前的洁净,素尘不知如何还他,细细地摩挲着右下角的禛字,算是自己私心在作祟。打马远去的潇洒背影,缩成一个黑点,还是欠了他。
气势恢宏的府邸内,素尘由管家引着至厅内。此番下山,主要目的是为了游历,但师父与洛阳城内的蔺老爷是多年挚友,私家甚好,她素尘受师父之托,做一回信鸽。
“素尘道长请在此等片刻,老爷马上就来。”
偌大的厅中,素尘百无聊赖地坐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厅内出现一双鞋子,素尘起身作揖:“蔺老爷,我家师父让我给你带封信。”说罢抬头,却让她猛然一惊。
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袍,长身玉立,就是昨日给她手帕之人。
“家父有事外出”蔺禛笑着开口解释,他也没有想到来人竟是硬要给自己银子的小道姑,便打趣道:“谢谢你昨日打赏的银子。”
素尘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脸微微泛红,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蔺少爷,既然蔺老爷还未回来,就请您将这封信转交给蔺老爷。”素尘从袋中拿出信,递给他。
这次蔺禛未接,而是慢悠悠坐到主位上,轻扣手指:“既然这是你师父给家父的信,怎好由他人转接,还是你亲自给家父比较好。”看着一脸纠结的素尘,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中大笑。
“那蔺老爷何时归来?”
“不知”
“蔺老爷去那儿你知道吗?”
“不知”
“蔺老爷今日会回来吧?”
“不知”
……
一问三不知,素尘忖度着还是明日再来,今日大抵是见不到蔺老爷。
将信放好后她起身告辞:“蔺少爷,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不再等等,或许家父已经在回来路上。”蔺禛用诱哄的语气说道,温柔地看着素尘。
这样,素尘又硬生生地等了半个时辰。结果,素尘在蔺府吃了晚饭蔺老爷还未归家。
黑黢黢的夜,素尘躺在客房的床上,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内心极度鄙视自己,忍不住诱惑。蔺禛几句话,她就溃不成军。
每日,素尘都在等蔺老爷,等着等着就被蔺禛拐带外出游玩,因素尘抵不住他眼内的温柔,更抵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
这日,素尘如往常一样坐在厅内等。厅内有两名仆人正在打扫,细碎的低语就这样传入素尘耳内。
“你看那道姑又来了,你说她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我们老爷有事要外出一个多月。”
“我看她呀,见老爷是假,喜欢少爷是真。她每日与少爷同游,那笑得一脸妩媚。”
“啧啧啧,这道姑也忒不……哎”
鄙陋不堪的话语,渐渐冰冻了她的心。素尘站起来往门外走,撞上过来的蔺禛。
“素尘今日我们去游湖可好?”蔺禛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却遭到素尘的抗拒,才发现她眼内含着泪水。
“蔺禛,你父亲是否要一个月后才回来。”素尘语气哽咽,挣脱他双手,直视他的双眼。
他沉默片刻,眼内透着一抹戾气:“谁在你面前嚼舌根,我去拔了他的舌头。”
素尘拉住他,拿出信放在他手上,语气不容置喙:“还是请你转交吧。”
回到客栈,素尘就开始收拾行李。繁华的洛阳城也只是她众多目的地中的一个。那个人,素尘将叠好的帕子拿出来,颜色不复如新,也会似水洗帕子一般慢慢褪色。
春雨下得淅淅沥沥,牛毛般密密麻麻覆盖住了洛阳城。
哒哒哒的马蹄声,昭示着主人焦急地心情。看到前方的身影,蔺禛内心狂喜,他拉住缰绳,立刻翻身下马,拉住道旁的女子。
“素尘,你别走。”
眼前的男子很是狼狈,雨打湿了头发,衣服也凌乱不堪,一双炙热的手紧紧地囚禁着她她肩膀。素尘别过头,她不忍看到蔺禛眼内的哀求。
“你别走。”她跌进温热的胸膛,伞从手中落地,细碎的雨飘到素尘脸上,微凉却暖。
素尘留下来,在客栈等蔺老爷归来,却不再踏进蔺府半步,这是她与蔺禛的约定,也是她与自己的约定。
一个月后,素尘等到蔺禛的爹,不过却是满脸盛怒的蔺老爷。
她在书房外听到他们谈话,才惊觉自己陷得太深,已经拔不出来。
“阿禛,她是一名道姑,我是绝对不会允许道姑嫁进我家,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蔺禛语气坚定:“爹,可是我只喜欢她,旁人我都不会娶。”
房内传来拍桌子声音,接着是咆哮声:“你个不孝子,你给我滚。”
后面的话素尘没有再听,也没法再听。
日暮西斜,昏黄的夕光给洛阳城蒙上一层轻纱,给在城门分别的俩人添一抹离愁哀伤。
蔺禛亲吻着素尘光洁的额头:“乖,你先将回信带给你师父,我爹这边有我。你放心,我很快就来接你。”
素尘回抱住蔺禛:“阿禛,我信你,我会等你。”
被树枝划伤的腿,正冒着鲜血,素尘忍着痛赶路。师父看完她带回的信,一言不发便将她关了起来。
她迷醉了看守她的人,逃了出来,要去找蔺禛。
连日的赶路,一身衣服已经变得又脏又乱,站在蔺府大门前,正当她踟蹰着是否去敲门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颀长的身影从门内走出,素尘欣喜地看着蔺禛。
“阿……”禛字她最终没能喊出口。她看着蔺禛手中牵着一个紫衣服的女孩,他偏过头温柔对她笑,那神情似哄似慰。
素尘看着他们翩然走过自己,阿禛,她轻喊。
紫衣女子站定,拉拉蔺禛的衣袖,问道:“阿禛,她是谁?”
蔺禛轻搂着她的腰,淡漠的眼神夹杂着丝冷冽:“我的一个道姑朋友。”说完不再看素尘一眼“走吧,你不是说要买胭脂么?我陪你去。”微风中夹着他的情话,似刃般将她的心一点点凌迟。
三日后,蔺府大喜。
素尘躲在人群中,蔺禛今日穿着喜服,脸上尽是喜悦与餍足。素尘看着他小心地牵过新娘的柔荑,慢慢地跨过火盆,幸福地拜过高堂,笑着与客人互道喜。
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昨日里他说的话
他说,素尘,我并不爱你,只是为了让父亲接受紫茵。她出身贫寒,我想让她少受点委屈,才不得对你使计谋,与你做戏,如果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少爷,这是一位道姑让我给你的。”家丁将一方叠得整齐的帕子交到蔺禛手内。
握着手中的巾帕,蔺禛心头泛起苦涩,莫名地追了出去,只看到一个孤寂萧瑟的背影,踽踽独行。
素尘回首,笑着说,蔺禛,再见,潇洒地转过身。
这次他没再追来,而她已泪流满面。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