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双桂堂

在桂花飘香的金秋时节，我游览了双桂堂。进入庙门，可见放生池两边对称地布置有两个圆形花台，中间各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桂树，树龄大约二三十年，说不上有多么生机盎然。但三百多年前这两个花台里最早种植的桂树却是双桂堂的成名之树，现在老桂树不在了，甚为可惜。

双桂堂最早叫福国寺，始建于清顺治十年（1653年），位于重庆梁平区的金带镇万竹山。但实际上双桂堂却在平地，周围并没有山，只是万竹围绕，茂林修竹，鸟语花香。俗话说：“世间好语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多占”，似乎是有山就有寺，有寺就有山。大概是为合于山寺之称，后面的缓坡就叫成了“万竹山”。

金带镇的得名则与寺庙直接相关。1858年扩修舍利殿时，寺内挖出一根金带子，因此双桂堂又称“金带寺”。人因寺而聚，聚而成镇，金带镇由此得名。

双桂堂规模宏大，殿宇幽深，中间布置紧凑有序，依次为大山门（关圣殿）、弥勒殿、大雄宝殿、戒堂（文殊殿）、破山塔、大悲殿（观音殿）、舍利殿（藏经楼），共七重殿宇。两边是小神殿、厢房、僧舍等。各殿宇的门、柱、窗以及石雕、浮雕等古雅质朴，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雨雪，保持了原始味道。双桂堂是汉族地区佛教全国重点寺庙，在佛教界地位崇高，号称“西南丛林之首”。

我一圈游览下来，发现了三处奇观。其一是它的首殿是关圣殿，这似乎并不多见，但也确实反映了佛教的本土化演进，也反映了我们文化的包容性。关羽是儒家典型人物，传说他死后魂魄到处喊冤，遇到释迦牟尼则劝导他皈依佛教，遇到太上老君则劝导他皈依道教，似乎是他都皈依了，都封他为关帝圣君，去镇坛护法，威镇山门。儒道释的融合发展增进了自身的群众基础，减少了宗教对抗，有利于社会和谐稳定。

其二是银桂树一半边开白花一半边开黄花。在观音殿的前面有两株精心护理的桂树，金桂和银桂，明确介绍是从最早的老桂树分植。银桂树干粗大，枝繁叶茂，是1833年第一次从老桂树分植的，属第二代，今年树龄正好190年。金桂看起来树龄只有几十年，问里面的工作人员，说可能是第五代。银桂的介绍牌最后说：“同一代金桂枯死后，每逢秋季，银桂左侧开白花，右侧向金桂一面开黄花，甚为奇特。”我看了银桂树上残存的桂花，右边的花虽然没有金桂树上的花那么深黄，但确实显黄色。真的就是这么奇特。

有资料介绍，双桂堂原址为祭祀孔子等先贤的黉宫，老桂可能就是黉宫留下来的。但也有另一说，相传为观音所赐，密云禅师所赠，破山禅师亲手所栽。他曾书写楹联：“二株嫩桂久昌昌，正快时人鼻孔；数亩荒田暂住住，稍安学者心肠。”“嫩桂”二字足见当时的幼小可爱。这幅楹联后来刻在了关圣殿的石柱上。

破山禅师一生培育弟子一百余人，寺庙后来也成为西南禅宗的“大学堂”，学成的弟子分赴四川、云南、贵州、陕西等省市，甚至东南亚地区，中兴了许多毁于战乱的寺院，有“云贵川禅宗祖庭”之称，因此尊为“堂”。又因为有破山禅师至爱的两株桂树，于是叫“双桂堂”。 但也有人说黉宫就是学堂，成寺之前就叫双桂堂。我觉得即使双桂堂是老名，但也是老瓶装了新酒，禅宗大学堂才是它的本质。

破山禅师，大竹县人，祖籍重庆，俗姓蹇。据说在他十岁的时候看到一个举止安详仪态端庄的僧人徐步而行，袈裟轻扬，仪表非凡，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十三岁结婚，次年父母相继去逝。十八岁远涉名山大川，作逍遥游。当他见到庙宇巍峨，梵刹庄严，幼年所遇到的僧人形象历历在目，出尘之念油然而生。次年回到大竹，他不顾兄长妻子反对，“闻姜家庵大持和尚，精严戒律，高志有德，慕礼为师”。几个月后，大持和尚圆寂，他离开姜家庵另觅师承。他听说邻水县延福寺慧然法师专弘《楞严经》，便欣然前往拜师学习，熟读十卷《楞严经》，得到了慧然法师的佛学启蒙。为追求更高的佛学造诣，他辞师远游，到湖北黄梅县的佛教圣地四祖寺、东禅寺参禅，在破头山结庐，清修苦行，阅读了大量佛经和高僧著述。因有感于明代江山即将易主，山河破碎，自号破山。

1622年，他又曳杖东游，受法于浙江鄞县天童寺高僧密云禅师门下，由于他已学识渊博，颇得密云厚爱和真传。1632年，他学成归蜀，先后在万县的广济寺，梁平的太平寺、万年寺等讲经说法，刊刻经书，振兴禅院，名声大震。1653年，在梁平县开始建造福国寺，广收弟子，高徒满西南，对明末清初时期云南、贵州、四川、重庆、湖南、湖北的佛教禅宗影响甚为卓越，因此世有“小释迦”之称。

破山禅师是双桂堂的灵魂，圆寂后葬于文殊殿和观音殿的中间，并树石塔纪念，是为破山塔。塔不是很高，但确实古朴厚重，似有定海神针之功。塔不在寺庙的后面或侧面而在中心，是为奇特处之三。

破山禅师曾娶妻生子，出家后日常的形迹与俗人无异，临终前还叮嘱身后不用佛门的茶毗之礼，而是穿着俗人的衣服人殓。所以，有人直斥他“狂禅”、“酒肉僧”。或许，破山的出家并非是想皈依佛门立地成佛，而是独辟蹊径把佛教作为一项事业，在天灾人祸的动乱年代里去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理想。

破山禅师还酷爱诗文，尤善书法，久享文坛盛誉。他的《自赞诗》风趣幽默生动形象：

这个川老蜀，浑无奇特处。

问禅禅不知，问教教非熟。

懒散三十年，人天忽推出。

握条短杖藜，打佛兼打祖。

其徒孙恒秀林禅师说：“破翁吃了曹山酒，痛骂诸方五味禅。拄杖横行天莫测，是凡是圣任人传。”

我不信佛，但敬仰破山禅师执着求索特立独行的精神。

                       二〇二三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