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的高中
一
这个糟糕透顶的夏天里,我终于不用沐浴在妈妈的营养品照耀下了,还来不及窃喜,又被失去杨洋身影的打击淋了个浑身冰冷。
这个夏天,是一个忧伤的季节。
在进入夏天的日子里,我从妈妈的频繁离家的日子里,嗅到了不同一般的意味。
按理来说,在我即将中考的时间里,妈妈应该花更多的心思来照顾我的起居和饮食,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参加小升初一样。
那时,爸爸还在家里工作,妈妈还在上班。
妈妈每天下班后,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炖营养品。
有句话说得好,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候,我每天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回家吃饭。
每天回到家里,会有一堆的炖品、营养品等着我去一一临幸。
最常吃的,是白花花的猪脑,可以是咸的,可以是甜的,却总也脱离不了粉粉的恶心感。以至于一直到现在,吃到类似的粉糯的食品,我就反胃。
妈妈说,以形补形。我一直很纳闷,一直吃猪脑的话,我岂不是会变成一只猪?笨如猪头,会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么?
除了妈妈的爱心炖汤外,还有买回来的营养品,例如生命一号、红桃K、太阳神、氨基酸等等……
我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优质的补品试验者,这个做试验的,是我妈。
她几乎把药店里能看得见的补品都买回来给我试了一遍。
在焉焉的不适饮食的夏天里,一瓶瓶,一盒盒,一碗碗的补品、炖品,在油腻而潮热的夏天里,让我胃口一直不好,却又如同老师上课一般,进行着填鸭式的投喂。
填鸭过程虽然不甚愉快,还好,结果不错,起码,我只是以一分之差,没有考上最好的初中,上了二中。这,大概是因为猪脑吃多了的缘故吧,我心里想着。
现在,在二中呆了三年,终于要毕业了,我内心是欢喜的,但是,经常性的在回到家里,才发现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我那么一点可以离开这个令我气愤的学校的欢喜,总会一点点的被冷却掉。
妈妈频繁离家,是去了广州找爸爸。
爸爸从公司离职后,去了广州打拼,经过两年的努力,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老总。然后,妈妈便全职在家里带我。
妈妈通常会一个月去广州一次,有时候,还会带上我。
可是,最近这两个月,妈妈几乎隔几天就去一趟广州,而且,从来不会带上我。
她去广州的时候,心情不好,焦虑不安使得她常常在出门后,总会再回家几次,才把出门需要带走的东西给带齐。
她从广州回来后,心情更不好,常常做着菜,等菜都变焦了,我受不了那种焦味,冲进厨房时,她才发觉自己又把菜给煮焦了。
这个夏天,和三年前的夏天,出奇的不一般。这个夏天,我是踊跃的,妈妈是沉闷的,爸爸是隐形的。
虽然家里装了空调,不再潮热,不再热得无心饮食。但是,我空有吃饭的心,却没有美味的饭可吃。
这感觉,挺有点怀才不遇的,就像我这三年的初中生涯。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妈妈,是不是爸爸出了什么事。
妈妈却马上否定了:“他会有什么事?他好着呢!”
我只好安慰自己,这个夏天,之所以不一样,那是因为,我的心态变了,我感觉自己要从一个牢笼里跳了出来,所以,我看周围的一切,也就觉得它们也不一样了。变的不是它们,而是我。
妈妈离开或回家,我总会是在事情发生后,才知道的那个。为了防止我会饿着,妈妈给了我很多很多零花钱储备着,在她离开家里的时候,我就可以出去买饭吃,不至于饿死。
自由、独立,一直是我向往的,而我,似乎已经触摸到了它们的影子。
但是,这样的自由和独立,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如果我不会在半夜三更醒来,因为害怕而不敢起床去撒尿,而不得不憋到早上的话。如果我不会因为每天早上都醒不来,老是早餐都赶不及吃,就冲回学校上课的话。
我觉得,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我其实会更喜欢这样的自由和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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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中考,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个周末,我拿起书包,走到门口,又走回客厅,把书包丢到地上,把自己抛在沙发上。
周末,我需要去图书馆,参加课外培训,可是,由于中考,我的课外培训在今天终止了。
今天,这里,只有孤独的我,和同样孤寂的房子,暴露在一会热得可以蒸熟鸡蛋,一会又暴雨大得可以坐船的天气里,承受着无法拒绝的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图书馆的课外培训,对我来说,也是有无皆可的了。
自从一个月前,杨洋不在那里培训后,那里的日子,也变得索然无味。
总之,这是一个让人沮丧又忧伤的夏天,是我从来就没有经历过的让人欢喜不起来的夏天。
我把自己抛在沙发里,没有开空调,就着潮热的空气,回忆着关于杨洋的一切。
杨洋在我培训课室对面的培训课室上课。
常常的,我才走进培训室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他的培训室里,正一遍又一遍的拉着小提琴。
小提琴的声音,有时激荡,有时低沉。无论他手上的小提琴发出什么声音,他都只是紧紧的泯着嘴,专注的看着前方,眼光专注又毫无焦点,双手却可以毫无障碍的,一遍又一遍的拉着小提琴,这简直是又酷又帅气。
常常的,我人虽然在培训室里上课,眼睛却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偷偷的看着对面的他,直到下课。
在他眼里,除了小提琴,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入得了他眼的,他每天在培训室里,除了一遍又一遍的拉着手上的小提琴外,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拉小提琴,如此的专注又深情。
杨洋,不是他的真名,只是,我很喜欢这样称呼他。
两个星期前,那个培训课室里,变得空置了起来,杨洋再没有在那里出现过。
没有了杨洋的图书馆培训课室,如同教室一样让人窒息。
还好,我要中考了,不用再去了,我颓废的想着,猛的从沙发上跳起来,我要做题,再做题,让这个潮湿的夏天成为改变性的历史。
二
夏天末的时候,爸爸成为家里更加透明的存在,而我,却在第二个夏天的来临,开启了充满希望的旅程。
在我考试前一天,妈妈回到家里来了。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笑容,可是,我却感觉到,她身上已经没有了焦虑不安。
和妈妈一起回来的,还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爸爸。
爸爸胖了,虽然还没有肚腩,身体却变得圆圆的了。
我很高兴,围着爸爸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爸爸把我给拉住:“来,把这个戴上。”
爸爸手里,拿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细长细长的链条很是精致。在项链下方,是一个心型的吊坠,也是黄灿灿的。
我喜欢白色的银饰品,看起来高雅还不闪眼,可是,爸爸的眼光很显然和我的不一样。
爸爸小心翼翼的帮我把项链戴上,又吩咐我:“别弄丢了,这是金子做的。”
我点点头,听说是真的金子,也不嫌它俗气了。
爸爸看我只是瞄了瞄项链,就不再关注项链,他想说句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拍拍我的头。
“填了志愿没有?是不是选了师范?”妈妈问我。
“我要考高中!”我偷偷瞄瞄妈妈,鼓起勇气说道。我得感谢最近妈妈的频繁离开,让她没有时间去关注我的志愿,我独自一人,把市区所有的高中都填了一遍,就是没有填任何的中专。
“不是让你考师范吗?”妈妈皱起眉头。
“我想读大学!”
“孩子想读高中,就读高中吧。考上大学,我来交学费。”爸爸突然说道。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她让我觉得,她对于我考高中还是中专,都没有意见,只是,她更喜欢我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事情而已。
第二天一早,是爸爸把我叫醒的,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在饭桌上美美的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
爸爸送我去了对面街道里的学校去考试。
中午,也是爸爸来接我回家,陪我吃了一餐丰盛的妈妈亲自做的午饭。
下午,考完试出来,我的好运似乎用完了。
是妈妈来接我回家的。
家里空荡荡的,在我把所有房间都一一看过后,妈妈从厨房里,捧了饭菜出来,叫我洗手吃饭。
“妈!爸爸呢?”
“他呀!回广州的家了!”
“哦!”我突然间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却也只能本能的拿起饭碗,把已经盛好的饭菜吃光。
“妈妈明天去上班。你呢,没事别出去乱跑,在家里好好的看看书,为高一做好准备。”妈妈在我放下饭碗,要溜回房间的时候,给我说了说她的安排。
“好的!”我垂头丧气的问她:“你能不能送我去广州?”
妈妈停止了咀嚼,定定的看着我。
她的眼光毫无焦距,似乎是在看着我,又像在透过我,看着别人一般,我觉得心底有一丝丝的冷气直往身上冒。
“我明天要上班了。”妈妈终于不再看我,低头继续吃饭。
“好吧!”我只好点点头,无精打采的回了房间去。
很快的,成绩出来了,理所当然又出乎意料的,我的成绩不高不低,刚刚好比市区里最后可以选择的一所有一点名气的高中的分数高上一分。
我觉得,幸运之神还是眷恋着我的,起码,我可以留在市区里读书,而不是要去镇里读高中或者去读中专。
随着开学季的到来,这个让人茫然若失又潮热得要发疯的暑假,终于是结束了。
妈妈每天忙着上班,精神越来越好,曾经明显的皱纹都消退了,每天容光焕发的上班、下班。
爸爸呢,就犹如夏天里的一场暴雨,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刚才还循着电话线感受到他的存在,下一刻,他已经消失在不知道链接在哪里的电话线尽头。
高中的生活,比之初中,唯一的优点,就是同学们都对我还可以,没有鄙视,没有嘲笑,我的成绩使我成为老师会知道名字的人了。
我不去想爸爸变成了什么样,也不去想,妈妈是不是已经找到可以替代我的新目标。
我只是,来来回回于家和学校中,偶尔帮校内住宿生买点日用品,剩下的时间,一头扎进了学校实验室大楼里的美术室。
自从那次从美术室经过,我鬼使神差的走进去,拿起一支铅笔,看着摆在窗边的美男头像,在空白的白纸上,把一个头像和投影画出来后,我身后响起了几声掌声,然后,在扎着秀气长马尾的老师的几句问话后,我糊里糊涂的成为了美术室的常客,霸占了窗边最明媚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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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术室的时间里,日长慢慢的变得越来越短,慢慢的,又开始变长,在日长最长这天,我突然觉得,我的夏天又到了。
夏至这天,为了逃避妈妈的狗肉煲,我来到美术室里,看着我的美男头像,用铅笔,一次次的在素描纸上蹭擦着。
窗外,太阳快要下山,天空明亮无比,热火朝天的足球场上,呐喊声惊天动地,却丝毫不影响我的绘画热情。
突然间,嘭的一声,我抬头,看到一个黑白相间的足球,快速地从窗边的防盗网上弹开。
一个身穿蓝色短袖短裤运动裤的男生,从操场上飞奔而至,一头前额略长的头发,在阳光的余晖下,张扬飞舞,他张开双手,抱住足球后,又飞快的离开,甚至都没有往打开的窗户里瞟上一眼。
我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后,低头,把画了一半的美男头像撤下来,重新铺了一张素描纸上去。
铅笔在纸上跃动几下,一个拉小提琴的人影就呈现出来。
在那个远去的身影上,我居然感觉到了杨洋的气息。明明他们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动作和表情也毫无相似之处,可我,就是觉得他很像杨洋。
之后,我在美术室的时候,总忍不住抬头,看看窗外,看足球场上,人来人往,看那个一直喜欢穿蓝色球衣的男生。
他踢足球的时候,整个人意气风发,又霸道无比,几乎就没有人可以抢走他脚下的足球。
这个夏天,似乎没有那么沉闷潮热得让人无法忍受了。
这天,我在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一个扭到脚的女生。
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忍不住对她起了怜惜之意,便顺路送她回她的教室。
我扶着女生,迈步走进教室,却和一个人迎面撞上了。
我和那人,一起退后一步。
还好,女生扶住门框,没有跌倒。
我抬头看去,那人,居然是像杨洋的那个男生,他和女生同班,是高一三班的,而三班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是我所在的六班。
“闻蹈,你干嘛呢!走路不会看路呀!”女生对着那人,得理不饶人的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闻蹈笑嘻嘻的说了句,就想走人。
“你撞到的又不是我,向我道歉干嘛?”女生生气的指指我:“便宜你了,撞到个大美女。”
“美女,对不起呀!”闻蹈一边笑着说着,一边快速的把我从头到脚给打量了一遍。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没有回答他。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妈妈的某些观点,例如,她总是说,与人为善,就是与己方便。
“我叫林韵。”良久,我在闻蹈亮晶晶的眼光询问之下,发出细如蚊蝇的声音。
“林韵,你好!如有冒犯,请多多包涵。”闻蹈突然向我伸出右手。
我看了看,也伸出了我的右手,才碰到他的手,就犹如一道闪电,把我给狠狠的电了一下,于是,我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后会有期!”闻蹈也缩回手去,朝我一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我点点头,晕乎乎的把女生扶到她的座位上,又和女生说了几句,才晕乎乎的离开高一三班。
坐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里,头顶上一直转得又急又快的风扇,并没有让夏天的潮热得以驱散,我整个人还是觉得又热又晕,只看到语文老师漂亮的红色嘴唇在一张一合,美丽得让人炫目,我的头更晕了,似乎要中暑一般。
下了课,我没有如平常一样,去美术室,而是去了高一三班。
周希,也就是那个扭到脚的女生,她家离我家不远,我可以骑着我的“宝马”自行车,把她给送回家去。
去到高一三班,他们班才下课,周希看到我,远远的,就很欢快的朝着我招手:“林韵!林韵!”
瞬间,高一三班的同学们,都朝着课室门口看了过来,这些眼光,还包括了闻蹈的,而闻蹈,竟然坐在周希后面的第二排。
我觉得天气更热了,我狠狠的暗自拧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才迎着众多眼光,稳稳的走到周希的旁边:“我们走吧?”
周希的脚,虽然问题不大,可是,也得跳着走路走上两三个星期才可以活动自如。于是,我在和周希一同回家的路上,和她建立了亲密的友谊关系。
同时,也和周希后两排的闻蹈,混得脸熟得不能再熟,他甚至还给我起了个花名,叫淋雨。
他还曾说,他最爱夏天了,因为他爱淋雨……
这个夏天,热得我一直昏乎乎的,犹如踩在云端一般。
周希爱运动,尤其爱看别人运动,例如,她会拉着我去看闻蹈踢足球,带着我去看校草黄旭打篮球……
她看球赛的时候,会激动得大叫大喊,毫无淑女范。
而闻蹈,总会在事后,嘲笑她的粗鲁,她毫不介意,下次看球赛,还是依然如故。有时,比赛中场休息,她还会怂恿我给闻蹈送水,然后,看到别人对着闻蹈挤眉弄眼的样子,狠狠的嘲笑他一番……
美术室里,我的画纸,终于和其他同学,保持了一致,他们每天去放画纸的时候,终于不会在路过我的画框时,露出一脸惭愧的表情了。
他们对我的态度,亲切了不少,甚至还试过跟着我和周希她们,去看闻蹈他们踢足球……
妈妈对于我回学校的积极态度,很是满意,给予了我更多的假日自由,我可以整个暑假和周希混在一起,去参加他们班组织的各类活动。
我跟着闻蹈学会了踢足球,跟着周希学会了大声的豪歌……
这个夏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我的心情如同夏日一般,激昂高涨。
爸爸,虽然和我还是一根电话线的距离,我却已经不会再想着要去追寻电话线尽头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这个夏天,在我热得膨胀,热得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时候,悄然远去。
三
夏天,不全是潮热,有的夏天,常常是一场又一场的暴雨,把整个天空的热气都挡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
意外中的意外决裂,让我感受到了,如冬天般寒冷的夏意。意外中的求和,又让我如同被太阳炙烤一般,热得昏头昏脑。多暴雨的夏天,让人欢喜让人忧。
南方的秋天、冬天和春天,承继了夏天的热量,继续发挥着它要把冰山融化的坚持,让我度过一个潮热的夏天后,又度过了一个干热的秋冬春。
那个如同夏天一般炎热的春节期间,我被热昏了头。
闻蹈他们赢得了比赛胜利,在闻蹈照例走过来,想接过我递上去的水时,我突然间站不稳,整个人向着闻蹈扑了过去,然后,等我清醒过来时,哦,不,我压根就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当时,当我感觉到异常的时候,我和闻蹈不仅是抱在一起了,两人的双唇还是紧紧贴合在一起的。
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
我和闻蹈瞬间分开来,那瓶被我拧开盖子的水,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被周希拿到手里,把闻蹈淋了个透身凉。
然后,我被气愤的周希拉着,如同刚刚来临的黑夜一般,快速的消失在操场上。
一直到我们开学前,我和周希再没有去看过闻蹈他们踢球。
而闻蹈,也再没有主动邀请过我们去看他们踢足球。
周希偶尔,会拉我去看看校草打篮球,而我,依然提不起精神,再无法像周希一般,一边看比赛,一边手舞足蹈。
我被去年一整个夏天熏陶出来的晕乎乎的膨胀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终于离我远去,开始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妈妈还是那么的容光焕发,爸爸还是那么的疏于联系。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偶尔半夜醒来,我甚至还怀疑,其实,我只是睡觉前,吃了上火的食物,所以,才会做了一个晕乎乎的梦。
开学的时候,我们被分班了。
得益于我不低的总分,我被分到了高二八班,仅次于高二九的尖子二班,和周希同班。
而闻蹈则依然在三班。
周希的校草也停止了参加篮球比赛,他已经高三,比我们更加的忙碌。
在这个雷雨大风多于天气晴朗的夏天里,周希不再热衷于一场又一场的球赛,她和我一样,对着一门又一门的理科,开始了苦斗、勤斗的啃书、啃习题的漫长而悠远的日子。
于是,我和周希,是彻底的在学霸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坑人的尖子班,居然全是理科高材生,我们两个理科弱鸡,上课认真听课做笔记,下课努力做题,往往在做习题的时候,已经把这道题目给吃懂弄透了,到考试的时候,老师把数字变了一变,我们又彻底的被打回原形。
那个题目每个字,我们都看得懂,就是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看不懂了。
顶着理科高材生们若有若无的淡笑,我们在勤学苦练的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可是,通向光明的道路,还是遥不可及。
我和周希,在这个不时来一场透心凉夏雨的夏天,彻底的被兴奋和喜悦所抛弃了。
在三天一小考,每周一大考的日子里,摸着卷面轻如鸿毛,分数却重如泰山的试卷,连仰头苦叹的时间都没有,又沉入了深如苦海的数理化之中。
我比周希要幸运,毕竟,她每天只能和数理化搏斗,而我,偶尔还能去美术室透透气,让满脑子的重力、二氧化碳什么的,去休息休息。
这天,风轻云淡,在这个常常热一天,下暴雨几天的潮湿夏天里,这样云高凉风习习的天气,实在是不要太少了。
我艰难的把自己从数理化搏斗中,拉出来,起身去美术室画我的美男头像。
我悠哉悠哉的,顶着细细的飞雨,绕过了操场,故意不去注意操场上传来的喧哗之声。闻蹈他们,那些没有升入尖子班的理科弱鸡,和那些理科班的尖子生们,一直在夏天的潮热里,挥发着他们肆意的青春,无惧炎热和风雨。
快到美术室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美术室的走廊上。
那是闻蹈,也只有他,一直喜欢穿着这种淡蓝色的运动装,据说,他衣柜里的运动装,全是和比赛用的运动服套装是一模一样的。
“你好!我是来拿补偿的。”闻蹈也看到了我,他脸上露出笑意,一双眼睛刹那间盈满了光彩。
“额,那个,我似乎没欠你什么吧?”我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慢慢的向前走着,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站定了,良久才找回到自己的声音。
闻蹈突然向前两步,把我给堵在走廊的阳台上。
我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闻蹈嘴角微微的勾起,再次露出笑意后,突然低头,用他的双唇堵住了我的,在他的双唇离开前,他还故意在我的双唇上辗压了几下。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既害怕他会继续,又害怕打断他。他充满阳光的气味,把我紧紧的包裹住了,像是去年夏天里的潮热,让我好不容易才被冷却的脑袋又变得晕乎乎起来。
“这是我还你的。”闻蹈伸手紧紧的抱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字的低声说着:“我们打平了。你夺取了我的初吻,我也夺取了你的。”
我抬头,茫然的看着他,看着他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我喜欢这份暖暖的触感。
闻蹈突然间又笑了,眼睛深深的眯了起来,嘴角往上弯得已经露出他洁白洁白的牙齿,两腮的地方奇迹般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我忍不住又吞了下口水。
闻蹈猛的低下头,再次轻轻的压住我的双唇,然后,他快速的松开我,朝着大楼门口跑去,他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现在,我欠了你的,欢迎你随时过来拿回去。”
我晕乎乎,继续站在走廊上,看着他逃跑似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门外。晚风轻轻地吹到我的脸上,却吹不走我满身的燥热。
来到美术室里,风扇被我调成最大的风,把美术室里的纸张吹得哗啦哗啦的响,一丝春风,吹皱了一波春水。
晚上,我躺在床上,对于下午的这两个吻,回味又回味,头晕得厉害,心跳得厉害,因为一直在想着,我要不要去找闻蹈,把他所说的债给要回来,所以,我都快把床单的所有角落都睡了一遍,还是神采奕奕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但是,后来,我一直没有去找闻蹈要债。这个夏天和去年的夏天毕竟不是同一个夏天了。今年的夏天,不仅暴雨成灾,还每天都清凉清凉的,我觉得想了一夜的自己,异常的冷静和清醒。
闻蹈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道已经知道答案的习题,我却没有了深入了解它,解答它过程的兴趣。
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杨洋,可是,毕竟,无论他还是杨洋,他们的形象都只是我一个人臆想出来的。
我害怕,当我走进去了,会看到一个陌生的而又不是我心目中的男神形象。
那种希望破灭,或者说,期待越大失望越大的结果,并不是我所期待的。为了保留内心的喜爱,我还是情愿只要不时的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
于是,我每天里,还是努力的去和我的数理化做搏斗,每次能独立而完整的解答出一道题时,我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心情无比的舒畅,再不需要让别的事情来提醒我,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我是值得期待的。
期中考试快要来临了,我减少了去美术室的时间,或者说,我一个月了,还没有去过一次。除了体育课外,也几乎从来不会去操场。
我就像班上其他一心一意学习的尖子生一般,除了努力学习,就是期待着要考上大学,去更远更好的地方,生活得更加的如意和快乐。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除了物理化学,其他的科目没有多少题目是不会做的。
物理试卷上的大题,我似乎都曾经做过类似的,可是,面对着这几道题,我就是不懂应该怎么解答。曾经有个和我一样弱鸡的理科生,她说,即使是同一道不同数字的题目,让她背熟了答案,她也会写错,因为她不懂怎么更换数字。而我,恰好就是这种状态。
可是,为不能完全空白,我只好胡乱的把几个数字凑到一块,生编乱造了个答案出来。
这一份答卷,就像我之前的人生一般,看起来很精彩,满满实实的,细细品味之下,才发现,其实一点存在的意义也没有。
考完期中试,我突然就怠倦起来,开始天天跑去美术室,即使暴雨倾盆,也要去一趟才能心安。我一遍又一遍的画着我的美男头像,画了一张又一张,那厚厚的一叠草稿纸,让美术室里高三的师兄师姐们都侧目而视了。
而当成绩出来后,我跑美术室的频率和时间,越发的长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却是尖子班里垫底的分数。
我那么努力的听课,那么努力的做习题,那么努力的努力。那些上课爱出小差,做作业不认真的同学却能轻轻松松的成为学霸。
有些事情,仿佛是天生注定的。
就像爸爸妈妈的生活里没有我,他们也能过得精彩纷呈,快乐如意。
而我的世界,唯一的安慰,却成为我的污点,让我连大声说话的勇气也没有了。
夏天的暴雨,再不能让我平静,凉丝丝的雨气,却使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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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看球赛吧?”周希突然过来找我。
“外面下着雨呢,看什么球赛。”我有气无力的摆弄着面前的课本。
“体育馆呀!看篮球赛。”周希笑着推推我:“走啦走啦,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本来就是理科弱鸡,只是数理化考砸了而已,要不要天要塌了似的。你不要呆在理科班不就没事了嘛。”
“哈?又要分班了?”我一惊,马上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分班?”
“急什么,再早也得下个学期吧?”周希一把拉起我:“走啦,走啦,去迟了就没好位置坐了。”
我一下子又焉焉的了,也只能被周希拉着去了体育馆。
球赛一开始,周希又激动得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大喊大叫起来,虽然场上并没有校草,可她,还是看得很投入。
或者,她就是爱看比赛,而不是为了看人才看的比赛。这样充满活力的周希,是我所羡慕嫉妒的。
突然,一个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随意的瞟了一眼,身体却立即绷得紧紧的了。
“怎么?不欢迎我?”闻蹈看着我,笑了笑。
“没有,你随意。”我慌乱的摇摇头,立即把头转去看比赛。
“你很紧张?”
“没有!”
“你怕我?”
“没有!”
“你讨厌我?”
“没有!”
“你不想理我?”
“没有!”
“你不喜欢我?”
“没有!”
闻蹈突然停止了说话。
身边一旦安静下来,我如坐针尖,感觉越发的难捱了,静默了好一会,我忍不住偷偷去瞟了一眼闻蹈。
“你说的喔,没有不喜欢我。”闻蹈对我露齿一笑。
我愣住了,其实,我压根不知道刚才我和他的对话里,具体说了些什么内容。
“拜托!你们两,要亲亲我我,也得看下场合吧?”周希突然转头过来,轻轻的推了我一下:“你俩到外面去谈天说地去,别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看着心里妒忌。”
我于是,呆愣愣的,便跟在闻蹈的身后,和他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晃悠起来。
刚下过雨的天空,一片蔚蓝,连一丝丝的白云都没有,太阳明晃晃的散发着永远都散发不完的热量。脚下还没有干透的土地也向上传递着它的热量。一上一下两片热源,使得我的头又变得晕乎乎起来。
那天,我们在校园里转悠了好久。
之后,我的校园时间,又变得忙碌和晕乎乎起来。
我开始在下午的时候,留在学校里吃晚饭。
跟周希或者闻蹈,把校门口外的小吃店都吃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爱上了校门口的牛肉串,爱上了校门口的糖水店。
那牛肉串,真的好吃得不得了。既有嚼劲,又不会咬不动,吃了一串,还会想吃第二串。吃牛肉串,一定得配上牛肉串的汤,吃一口牛肉串,喝一口热热的牛肉汤,舒服的感觉,就从嘴巴一直流淌进肚子里。
糖水店里的糖水,也是我的最爱。有时,我喜欢点一碗红豆糖水,那糖水浓稠浓稠的,全是煮得粉烂粉烂的红豆,货真价实又可以填饱肚子。有时,我会点上一碟鸡蛋炒米粉,再加一碗雪梨炖雪儿糖水,一边吃着又干又香的米粉,一边喝上一口冰凉的糖水,感觉自己这日子,过得真的是有滋有味极了。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去学校饭堂吃饭了,饭堂的菜不仅油少,还有沙子,我第二次在饭堂吃饭,再次被小沙粒磕到牙齿后,就不肯再去饭堂吃饭了。
妈妈偶尔在家里,碰到我满脸笑容的回家,看到我脸色红润,目光炯炯后,就没有怎么过问我的情况,又去忙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四
凉快而干燥的冬春季里,我们都在为努力考上大学而奋斗。一切,也在炎热得让人无法承受的夏季里结束了。
在忙碌里,我终于过完了这个难熬的夏雨天。
在干燥而凉快的秋天里,我总算脱离了理科尖子班,回到了普通的非理科尖子班里。
我居然,还和闻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里,高三五。
我选择的是地理,而闻蹈本来是选择历史的,却因为报读地理和历史的人数太少,于是,两个班被合并在同一个教室里。
和闻蹈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里,我们有时,会形影不离,有时,又互相争吵,更多的时候,却是平淡相处。
我有一颗誓要考上大学的决心,而闻蹈亦然。
高三的生活,变得更加的忙碌起来。
美术室的老师,希望我可以考上美术学院,于是,我的美术作业也空前的多了起来。
被学业压得死死的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闲聊,去闲逛,往往就是在自习的时候,坐到对方的旁边,然后,各自看书、复习、做习题……
过年的时候,我、周希、闻蹈,一起去看了市里的第一场灯光秀。
这些由各个学校的各个年纪同学制作出来的五彩缤纷的灯光秀,把整个公园都点亮了。
在那个玄幻的夜里,居然是我和闻蹈最后所一起共同度过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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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最长,夜最短的那一个,站在学校高楼上,还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远处公园灯光秀的日子里。
和我天天见面的闻蹈,突然托周希跟我说,我们不适合在一起,让我把他给忘掉吧。
周希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又是在胡说八道,她最爱和我开玩笑的了,等我一惊一乍后,才告诉我,她是骗我的。
可是,周希却对我说:“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他今天下午特意去找我,让我一定一定要把他的话,转告给你。”
我静静的看着周希,周希突然就眼睛红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啪啦啪啦的往下掉。
我吓了一跳,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该伤心痛哭的人,应该是我吧?她怎么就哭得比我这个苦主还要悲切了呢?那我,还要不要也跟着哭上一场呀?
天边的彩霞已经淡去,黑夜即将来临,空中一丝清凉的微风都没有,空气依然炎热得如同正午一般。
我无惧炎热,把哭得稀里哗啦的周希抱住了,并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哭什么呢?不哭不哭,已经夏天了,我们就快高考了,考完试,去到大学,大把大把的帅哥让我们挑。”
周希抬起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我,突然间就哭不下去了:“哎,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我哈哈一笑:“我可不愿意做寡人。”
周希白了我一眼:“走,陪我吃牛肉串去,我这次要放最辣的辣椒酱给你吃!”
“哎,那是你爱吃辣,我又不喜欢,凭什么你喜欢的,就得塞给我?”我不满,却也只能被她拖着前进。
吃完牛肉串,我又回到教室去看书、做习题,并不理会身边同桌的好奇和窥探的眼神。
之后,我的生活里,就完完全全的只剩下课本、习题,还有美术老师……
在这个没有频繁暴雨冲刷的炎热得全身发痱子的夏天里,我如同中暑一般,对课本、习题,暴发出非一般的热情来。
等我把老师每天分发下来的习题做完,等我把美术老师要求去参加的考试都处理完之后。
高考,眼看着就要悄然而至了。
教室黑板上,每天都在变小的数字,无时无刻的在提醒着我们,离高考的日子,又临近了一天。
那几个红色的大字,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般,在我们耳边响着让人恐惧的,心跳加速的倒数一般。
妈妈似乎不知道我处于人生的重要关口那里一般,只是偶尔,会在我趴在书桌上睡着时,把我抱上床去,帮我关灯关门的第二天,发狠的告诉我,那么拼命干嘛,我就算考不上大学也不怕,我老爸有的是钱。
我被妈妈骂得哭笑不得,勤奋好学的我,应该和每天轻松玩耍学习的周希换一个妈妈的。
周希的妈妈说,周希她必须努力,才可以考上大学,才可以找到好的工作,才可以过上好的生活,所以,爱玩爱闹的周希,每天是被她妈妈拿着竹鞭,守着在她旁边看电视的,一看到周希冒头出来盯着电视看,就一鞭子打过去。
周希挨打的日子,我被唠叨的日子,终于,在连续三天的暴雨中,降下帷幕。
这三天的暴雨,把整个夏天的炎热都赶跑了,同时还催生了不少的意外,不少感人心扉的事迹。
幸而,我是无惊无险的平安的度过了。
而这个憋闷的,让我十几年后再次复发痱子的夏天,伴随着我踏上大学的路程后,终结了。
闻蹈和杨洋,在我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故事,到了这里,只是一个节点的结束。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年的夏天,也可能有重遇闻蹈的夏天,可是,突然间,就不想再写了。
这是一个故事,借了夏天的光,表述一份对过去的怀念之情……
致我单纯而快乐的高中生活!不识人间真正愁滋味的夏天……
致那个曾经和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愿她一生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