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深夜，小区里万赖俱寂，偶尔有一两个半夜归家的人，匆匆消失在夜色中。岗亭里，昏暗的灯光下，值班的保安困意阵阵，昏昏欲睡。

“笃，笃”，伴着敲门声，岗亭的门框上，倚靠着一个烂醉如泥，满身灰土的醉汉，在初冬的夜幕下，穿一身薄薄的单衣，光着个脚丫，在那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又是他”！这个住在公租房里的年轻汉子，保安老陈心里想。这个人，醉酒已不是第一次了。是什么不顺心的事让他这个健壮如牛的年轻汉子，整日以酒浇愁，以泪冼面？他的心里，有多大的一道坎过不去啊？

“保安……大哥，我……我家里的门开不了了……，麻烦你……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叫她把门禁卡……送过来……”，他哆哆嗦嗦地说。

老陈问：“你妈妈离你远不远？这大半夜的，怎好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给你开门？你门禁卡带出来没有？”

“我……门禁卡好像丟了，……找不到了……”

“那我们帮你找一找，找到了，就不要叫你妈妈过来了，好吧。”

“好吧，……谢谢你噢……保安大哥。”

老陈拿着手电筒，在小区的路上搜索着。不久，门禁卡还真找到了。

老陈把醉汉送到了家里。打开门的一瞬间，哎哟，这哪是人住的屋啊？里面凌乱不堪，灶台上，餐桌上满是剩饭剩菜，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团，一股难闻的气味，让老陈连忙捂着鼻子。

墙上的一排字引起了老陈的注意，那上面写着：妈妈1537263XXXX。老陈问醉汉：“是你妈妈的电话？”醉汉点了点头，老陈记下了墙上的电话。

天亮时，老陈拔打了醉汉妈妈的电话，告诉她，她的儿子昨晚又喝醉了酒，找不着家了，让她过来收拾一下。

电话那头，老人说，谢谢你了，保安师傅，我一会就到。

不一会儿，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来到岗亭，说她就是醉汉的妈妈，她先到儿子的屋里收拾一下，然后再到岗亭来聊。

老人把儿子的屋里收拾好后，来到岗亭，一声长叹，诉说着他们家，她儿子曾经的一切。

……

曾经，他们是个殷实的家庭，夫妻二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多年做生意的他们，家境颇丰。他们把儿子视若掌上明珠，在娇生惯养中长大。但儿子从小就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长大后，考取了电影学院，令人羡慕。

在电影学院，英俊帅气的儿子碰到了一个令他心仪的姑娘，在他的苦苦追求下，姑娘终于和他成了恋人关系。意气风发的儿子，觉得生活中的一切美好正在向他走来。那成想，恋爱了几年的女友最终弃他而去，投向了别人的怀抱。

这样的打击对他太大了，一贯顺风顺水的儿子，怎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从此，他离开了令他伤心的电影学院，转身从戎，成了一名军人。几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塑造他坚毅的品格，儿子始终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陷在感情的旋涡中而不能自拔，但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退伍后，依靠殷实的家境，儿子又去和人合伙经商了。单纯善良的他，在商海中扑棱了几年后，非但没有赚到钱，反将殷实的家底折腾个尽光。更为可气的是，几个最好的朋友，合伙挖了个坑，将他推了下去。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把家里的两套房产全部卖掉，才勉强填补了他的窟窿。

他的父亲一气之下生病不起，离开了人世。剩下我们娘俩，租着房子，靠我的养老金过日子。

儿子从此沉沦下去，什么事都不想做，整天抱着个酒瓶子，把自己灌得昏天黑地。

我非常理解儿子的苦衷，失恋的打击，经商的失败，还有被最好朋友的出卖，这些都成了他一蹶不振的理由。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靠着点养老金，还能维持我们娘俩目前的生活。可一旦我老了，不能动了，谁来照顾我？儿子老是这个样子，哪一天我死了之后，他今后的生活如何是好？

我给儿子申请到了公租房，这是我目前唯一为他能做到的。每隔几天，我就买点菜来到儿子的公租房，把他房里的卫生清理一下，然后把菜烧好放在冰箱里，够他吃上几天。

最后，老太太说，儿子现在还很年轻，他从不考虑我的感受，反倒是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对他时时刻刻有着一份牵挂。

老人蹒跚而去。那个整天醉生梦死的年轻人哟，为什么不能振作起来？无论发生什么，生活总得继续下去。生活在平凡世界中的人们，无论你是否愿意，总是会被生活的洪流挟裹着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