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梨酒

文/高 旗

        山民王亚臣终于被儿子接到城里治病去了。这次，他再不情愿也没辙：患上脑血栓的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整六十岁。

        王亚臣的老家是一个小山镇，地处小兴安岭余脉。小镇上的居民均以种地和采摘山货为生计。

        王亚臣小时候就经常跟随父亲到附近的山林里，去采捡蘑菇、榛子、松子、野果和各种山野菜。采回来山货除了自家食用外，大多数是被父亲拿到小镇的市场上去卖掉。

        父亲每次卖完山货回家，必定买回许多好吃的。给王亚臣记忆深刻的是，父亲最爱吃酱熏猪头肉和猪尾巴及油炸花生米，这些高油脂的熟食，也是父亲最可口的下酒菜。

        当王亚臣初中毕业后，他就和父亲一起出去采山货了。因他对上学读书不感兴趣，而特喜欢去钻山林。能让他对进山产生上瘾的念头，是来自小时候跟父亲采山的一次经历。

        他十岁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带他去采山，父亲发现了一棵山梨树。看见树上结着黄澄澄的山梨，父亲高兴极了。

        王亚臣咬了一口山梨，大叫道：“哎呀，这山梨又甜又酸太好吃了！”

        父亲摘了十几个山梨后，想再多摘点，只是怎么伸手也够不着了。父亲灵机一动，弯腰抱起了小亚臣，来了一个“举高高”。小亚臣也心领神会地配合着父亲，兴高采烈地摘着伸手可及的熟山梨……

        那次，父亲和他摘了整整一编织袋子的山梨。

        留下一些家人吃的以外，父亲把剩下的山梨全都泡酒了。有多年用野果泡酒经验的父亲说，用这山梨泡出来的酒就是格外地好喝。

        一连好几年，一到秋季，父亲就领着他，专程去找那棵山梨树。不巧的是，每次都发现有人抢先一步，把树上的山梨摘的寥寥无几……

        见此情景，父亲面带沮丧的说：“回去吧，明年咱们早点来……”这一次，王亚臣有些不甘心，他竟然突发奇想地对父亲说，“下次再来，咱们带上一把手锯，把树锯倒喽，就能摘到树尖上的山梨啦！”

        没想到父亲对他一瞪眼：“混账话！把树锯死了，以后谁都吃不到山梨了，记住喽 —— 这种杀鸡取卵的事咱可不能干！”

        十年后，王亚臣也像父亲那样，也会喝酒了，而且更喜欢喝用山梨泡出来的酒……

        日子过得飞快。当论到王亚臣升级为父亲的身份时，他的父母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开始学父亲那样，也想领着儿子去采山。可是，儿子却不像他小时候的样子，对去野外采山没兴趣，而是喜欢认真读书。他几次动员儿子跟他上山，全都被儿子用“作业没写完”的理由给拒绝了……

        儿子的刻苦努力，最终有了巨大收获。让王亚臣无比震惊的是，几年后的高考中，他儿子竟然考出六百多分的成绩，被一所知名科技大学录取了。

        小山镇上的人们，终于相信了“山沟飞出个金凤凰”这句老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四年后，王亚臣的儿子大学一毕业，就去沿海某城市的一家高端科技企业任职，成为一名顶尖的科技人才。

        这时期的王亚臣可谓“春风得意”，每天以饮酒为乐，而且顿顿离不开肘子肉。酒后还时不时的站在自家门外，鹦鹉学舌地夸一番自己：“怎么样？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这辈子就是给大家伙打出个样来了，哈哈哈……前些日子，我儿子三番五次地催、催我搬到城里去呆着，我、我就是不捋他那套胡子！我要是去大城市住，双眼一抹黑，谁认识我老大贵姓呀？我还不如住在山沟子里自由自在，吃着鲜山货喝着山梨酒，多嘚呀……”

        他老伴拽他回屋，他仍旧舞舞喧喧地在嚷嚷着……

        这天早上，王亚臣起床后，他想出去上厕所，要去开房门，明明向前迈步，可脚却朝左右“拜道”，左拐右拐的就是走不了直线！

        原来他是脑血栓了……

        当他的病情好转一些，就冲老伴嘟囔着：“让我、喝、喝上一口山梨酒吧……”

        他老伴说：“你可拉倒吧，还想喝呢？！就是你这种喝酒没进藏的劲儿，才害了你的！还什么山梨酒，你扪心自问，都对不起山梨的妈妈！”

        他老伴清楚地记得：今年秋天，王亚臣去采山，他主要是奔那棵老山梨树去的。傍晚时，王亚臣屁颠颠儿的背着半袋子山梨回来。

        他悄声地对老伴说：“我今天多亏带了手锯。那棵老山梨树又被别人先下手了，我一看树尖还挂着不少不别人够不着的山梨，我就……哈哈哈，有收获吧？”

        他老伴立刻明白：“你，你怎么能这么干呢？！怎么忘了当年你爹说过的话？！这还是你亲口告诉过我的事儿……”

        “我，我心思这是最后一次采山梨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老伴没有当面损他，心里却想着：他不会遭报应吧？

        没想到，王亚臣第二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