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散伙饭

2018-08-02  本文已影响0人  知更棉

尽管雪很大,半个小时的车程终于还是到了。
秦悦临下车说了声,走了。陈濛鑫从驾驶座里看见她很快走进公寓大楼,没有回头。她今晚穿戴得十分整齐,黑色的紧身牛仔裤,长筒靴包裹小腿,白色的羽绒服,头发扎起,脸上妆容艳丽,一如既往。陈濛鑫承认,他很喜欢,从他第一次在课堂上看见她,特别是她的红唇,鲜艳欲滴,让他总有种伸出舌头舔一口的冲动。旁边上课的女生画着大浓妆,陈濛鑫是打心眼里鄙视的,但是又总有种吸引力让他课间寻个由头转过身去跟她搭个话儿。陈濛鑫把这个归咎于她的香水味太浓,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每次和他出门都是那么精心打扮过的,不像是其他情侣那样,两人在一起久了图方便,出门只洗个脸刷个牙,而她就算是和他只出门买菜逛超市,也会梳洗打扮,涂上口红,从来不会顶着油头,素面朝天。更让陈濛鑫高兴的是,秦悦从来没有让他在楼下等过,每次他一打电话,秦悦便在五分钟之内坐电梯下楼,他一直夸奖她这种迅速而高效生活方式,从来不会耽误时间。秦悦对于陈濛鑫的赞叹,都是抿嘴笑笑,不说话。
因此今天晚上她喊他出来,他见到她的时候,他照例说了一句:“真漂亮。”一切都很自然。但是陈濛鑫却忽略了她笑容里的委屈和愤怒。
“我就知道!今晚我就不该出来吃饭的!你打电话那会我就觉得不太对!”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出来他的懊恼,陈濛鑫一拍脑袋,似乎只要他不和她吃这顿晚饭,他俩就不会分手。
秦悦还是笑笑,没有气愤他此时的关注点,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能注意到她说话的语气,真的已经不简单了。
他们出来吃饭,从来都是陈濛鑫定时间定地点。她倒是无所谓,自己也乐得省事儿。只是陈濛鑫那规划地整整齐齐地时间表从来不肯为她打乱,还是让她有些挫败。
她坐在他对面,礼貌而冷静地看着他,不时夹两口小菜,像个普通朋友,事不关己。半开放的雅座间,秦悦脱了羽绒服只穿一件薄薄的鹅黄色线衣,陈濛鑫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中间的桌子似乎是在他俩之间架起的一道高高的墙,墙的这边温暖如春,另一边寒冬将至。
中餐店里迎来送往,旁边的客人换了好几茬,他们这边毫无进展,服务生似乎也察觉到这俩人的诡异气氛,上完菜后便很少过来招呼。这家店是他们常来的,这张桌子上的菜都是他们吃过的,但是现在吃起来都变了味道。秦悦觉得心情十分舒畅,每次用筷子夹起一小口,张大嘴巴,小心地不让饭菜沾到口红,蒜蓉菠菜酸爽微辣可口,豆豉鱼片稍微有点咸,不过拌着米饭吃还好,孜然羊蝎子好吃,羊肉软糯,麻辣入味,十分下饭。她将一大块羊蝎子夹到面前的小碟子里,耐心地将上面的花椒孜然一一挑出来,心无旁骛,对于陈濛鑫欲言又止的目光完全漠视。
陈濛鑫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孜然羊肉是他推荐的,这次他也只是尝了一小口,说大概是厨师换了,不如以前好吃,便不再动筷子。听到这句话,秦悦压抑了一下犯上心头的恶心。在秦悦看来,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活成这样也是不容易了,冰淇淋只吃哈根达斯,别的都是渣渣;电视剧只看美剧,别的都没有内涵;早餐只吃麦片牛奶,豆浆油条太油腻;午饭去超市买沙拉炸鸡土豆泥,在中国城吃饭嫌椒盐鱼片放太多味精……
秦悦一开始觉得这种挑剔挺有个性,后来只会觉得“精致”到low的心态不过是一种过度补偿。
这次,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
对面不再发出声音,秦悦继续吃饭,她什么都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漠然,已经纵容他太多,现在多一分钟,她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一开始想发条微信分手的,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两人在一起小半年,要分手就好好说出来。
听不见和自己一个桌子的人吃饭的声音,她抬起好看的眉毛,故作姿态地用眼光询问“不吃了吗?”,陈濛鑫摇摇头,笑容疲惫而迷茫。
陈濛鑫动动鼻子,一股熟悉的香气弥漫在周围,那是她的香水味。不知道是那个蓝色瓶子的还是粉色瓶子里的味道,秦悦跟他讲过,什么春日花园还是迪奥小姐,他一直分不出来,但是很好闻。他也时常将脑袋塞到她胸前嗅着,惹得她惊叫,声音里涨满了羞恼、欢喜。
有一天秦悦在换完衣服临出门前照例喷了香水,陈濛鑫眼神荡漾地越过茶几从后面将她揽在怀里,“真好闻。”秦悦眼神亮了一下,又有些羞涩,哈哈笑着,“是铃兰花的味道,我也喜欢这个味道,不腻不甜,这个香水的后调……”陈濛鑫脑袋搭在她肩头,嘴里哼哼着,享受着,他喜欢闻秦悦身上的香味,并不妨碍他讨厌自己身上沾上香气,所以他只会从背面抱她。秦悦有次看他站在身边,给他也喷了一下,他大发雷霆,秦悦惊讶地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小声地道歉。陈濛鑫过了好些日子还一直在嘀咕,身上沾上女人的香味,会被误认为gay的。
也许在陈濛鑫的脑子里只允许装有用的东西,临出门看的那篇paper是计算机系统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他晚上回来还要再看几遍,可是现在不得不出门,要逛那个什么无聊的美术馆。
他关掉雨刮器,四周天地寂静。此时陈濛鑫有些不知所措。
既有想要沉醉于分手的失望痛苦,又有作为旁观者的清醒。这是种很复杂的感觉,硬要形容,就像一个刚开始学蛙泳的人,游着游着就游出水面,身体立起来了一样。想要沉迷,却又清醒。陈濛鑫缩了缩有些僵硬的手指,哭是哭不出来的,也不用一睡解千愁。他拿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地将“秦悦”这个名字从聊天记录和联系人里删掉,车窗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橘黄色的路灯一映衬,晶莹剔透。接着打火开车走了。
秦悦屋里没开灯,她回家换了衣服,换了屋里陈濛鑫用过的一切东西,床单被罩被子牙刷……
她洗了个热水澡,此时端着一大杯热水坐在窗台上……看剧。
谁说分手一定是苦的,离开一个爱你的人,或许还会痛苦;离开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的人,只有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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