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痴与情痴
剑痴与情痴
一
剑客来自凤凰大陆最北边的边缘小城，那里常年黄沙弥漫，唯有寥寥无几的村落和世代生活在小城的淳朴村民。
边城里没有战乱，没有恶人，甚至除了剑客和他去世的师父，这里没有武功，没有江湖，自然也不会有大侠。
剑客灌了口葫芦里的烈酒，看着小城的远方。他感到乏味，于是他带上了师父埋下的陈酿，背着师父送他的清峰宝剑。踏出了这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城，去寻找师父说的剑道。
剑客开始了漫长的旅程，他宿过最冷的夜，喝过最烈的酒，也见到与小城不一样的普通人。最特别的莫过于一出青城便跟着他的一个小乞丐。小乞丐长得很瘦小，剑客见到他时，他正被另一群年长的乞丐打。剑客当时宿在那里，睡意之中，只是觉得耳旁聒噪，于是清峰带着剑鸣贴着大乞丐耳朵飞过，深深没入墙壁。从此剑客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
小乞丐很黑，脸上有一块红斑，去到哪儿都会被人拒于门外。可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守着，等剑客出来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剑客想起自家门前总是给他送吃的小弟，他皱皱眉，解下自己的披风与慕离，盖在了小乞丐身上。
从今天起，你叫“阿清”，负责给我买酒。剑客转身，小乞丐抬起头裂开嘴，露出一个清冽的笑。剑客忽然发现丑丑的小乞丐原来有一双很亮的眼睛。
转眼间冬天来了，剑客第一次在一座城池里停留下来。因为成为阿清的小乞丐没有盖世武功，他抵抗不了寒冬的残酷。剑客和剑客的师父都是寡言的人，或许是长年对着剑，很多东西都已习惯用剑招来表达。
可阿清很喜欢说话，每天叽叽喳喳的，不厌其烦地说着途中打探来的趣闻，像只脱笼的小雀。剑客每每想打断，却又在他清脆的声音和欢喜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慢慢地，剑客和他的剑习惯了阿清的存在。剑客也能偶尔在阿清笑着问“你说这样对吗？大哥哥”回上他一句。新年在青城下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后到来，剑客带着一身寒气从客栈外回来。刚一进门，阿清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依旧有大大的红色胎记，却少了其他伤痕，其他地方的皮肤也白皙起来。
阿清拽过剑客，端过一碟热腾腾的饺子，托着下巴乐滋滋地看剑客吃饺子。“以前我讨饭时起过誓，如果哪一天我有了家人，我一定要给他做天底下最好吃的饺子。”剑客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除了师父，他第一次对旁人有种难以说清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情吧！剑客僵硬的脸皮抖了抖，露出个难得的笑脸。只是这时的阿清却看不到了，他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梦周公了。
剑客又扯出第二个笑，摇摇头，将小小的阿清抱到床榻上，自己和衣睡在他身边。
这一夜，剑客睡得很安稳，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游遍大江南北，最后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剑客。阿清一直拿着他的酒葫芦，跟在他身后叫他“大哥哥”。
二
可梦终归要醒了，阿清也不会一直是他的，剑客明白这个道理是在不久后的招亲宴上。青城名门世家书家的小女儿出嫁，抛绣球招亲，只论运气，不论其他。
剑客是被爱凑热闹的阿清拉着去的，锦绣小楼上是眉清目秀，略施粉黛的俏佳人。小楼下是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青年男子。绣球被书家小姐高高抛出，在人海中几经周折，最终稳稳砸在一头雾水的阿清头上。
剑客拉着阿清飞出人海，书府的仆役却赶着马车，迎两人入府。
书家小姐看中了剑客的气度相貌，硬说绣球是剑客拿到的。而书家老爷却盯着阿清看了许久，摇摇头说许过的诺言不可违。
剑客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他想离开，可他还没动。阿清便发作了，摔了一盏热茶，气势汹汹说了一通。大意是，他和他大哥相依为命，而他注定追随是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大哥的人。怎么能在因为一点儿女私情而停下修行。
剑客没憋住，乐了，想着这小孩儿没白养，如此重情义，回去得奖赏他。
然而书老爷拂了拂长髯，笑着请阿清进内室说话。剑客没动，因为他的阿清进去前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阿清没出来，书家老爷依旧是刚才的笑，却说小兄弟已经答应留在书府了。剑客握紧了手中的剑鞘，他不信，可下一秒，与他朝夕相处了无数日夜的人穿着锦服出来。他笑着，那双眼睛像无数次看着他那样清亮，“对不起”
剑客站起身来，他突然就笑了，抬手划断身上阿清送给他衣袍一角。“割袍断义，恩义两清”。剑客一生当求无上剑道，而阿清求的俗世安稳，他给不了，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剑客想着，大步走出了书府大门。
可剑客没看到，在他踏出书府一瞬，一直强笑着的阿清终是忍不住泪，抱着膝盖痛哭了出声。“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对不起”阿清还太弱，这样帮不了你。
三
剑客依旧喝酒，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他第二天便离开了青城。去往更大的也是他一直追求的地方天下武功圣都——中原风城。
他的剑招是他那无良师父所闯，前九式剑招，招招霸道，剑气逼人直取要害。偏偏最后一式平仆无奇与前九式毫无相似之处。剑客出关时已练到第六式许久，后四处游历，长了很多见识，自己也琢磨着突破到了第七式后期。
后来遇到阿清，剑客也不曾停下过剑招的修习，只是越着急越像进入一个屏障难以出来。每当这时，阿清总会递过一壶酒，笑着说“在阿清心里，大哥一定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客”
剑客摇头，眼前阿清的笑散去，他的心却也奇异地安静下来。
他背上剑，跋山涉水地踏上去往风城的路途，他开始挑战沿途中大大小小的高手。一次次在激烈的对决中寻求冲击与突破。
剑客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胜了多少次。只知道一年的征战里，他的心被裹得越来越硬，他的剑也越来越利，最开始有人送了他“霸剑”的称号。这个称号也随着他身上少下去的伤越来越响亮。
他终于突破到了第八式，霸道剑招势不可挡，只是剑客还是会在某一个喝酒瞬间想起某个离开的人。
剑客到了风城，一身尘土风沙，他住在风城最大的客栈，戴着斗笠，挂着葫芦，背着清峰。
当天午时。风城城主亦是天下第一高手风邺接到一封战书，三日后，英雄台相互切磋，一绝高下。霸剑。
举城轰然，风邺出身武学世家，更得隐世高人点拨，三年前剑术已登峰造极。如今更是深不可测，无人敢战。
三年后第一高手接下的一站，竟是将将在江湖崭露头角的新秀剑客。
无数人快马加鞭赶往风城，想见识一下两大高手之间淋漓尽致的一战。
三日过得很快。剑客取下了腰间的葫芦，最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认真擦拭过清峰剑身，将它慢慢推进剑鞘。剑客的心里很激动又是一片平和，他想了想差了点什么。终于在包袱下找到了一件七成新的衣袍，他换上衣服，带着清峰飞往今日战场。
四
高手之间的对绝其实还要比寻常人痛快些，因为往往一开始就控制不住，直至有一损伤。剑客的剑确实霸道，凌厉凶狠，然而他正如他料想的一样，第一高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每一招每一式，清峰剑都与对方的剑完成一个激烈的交锋。可剑客知道，风邺并未出全力。
恍神间，风邺的剑贴着剑客的衣袖过去，凌然剑气碎开半边衣袍。剑客大喝一声，连连后退，以剑横当，一种奇妙的反应出现在剑客脑海中。
清峰仿佛有了牵引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慢的轨迹，接住风邺的杀招。而后借力反弹，清峰直直划过风邺耳旁的鬓发。
“你输了”
“我输了，风某甘拜下风”
“为何未尽全力？”
有些狼狈却笑得一脸坦然的风邺撇嘴，“风某心有所牵，杀意已不纯”
剑客不明白风邺的笑，也不明白他的话，他只是在回想刚才那种奇异感觉出现的契机。他想到了剑招，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一张被他可以遗忘的笑脸。
竟然是他？！
剑客恍然大悟！匆匆告别风邺准备回青城时，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戴着慕离从远方缓步而来。
剑客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懂为何这女子给他如此熟悉的感觉。他看着她走进，慢慢和脑海里的身影重合。
“阿——”清。剑客张嘴。
“夫人？你怎么来了。”身旁的风邺更为激动地出声，他从剑客身边而过，将女子揽进怀里。“妾身担心夫君，所以来接夫君回家”
“有劳夫人了——”谁能想天下第一高手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温柔。连眼神柔得不可思议。
剑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那女子梳得是妇人发髻，而且慕离被风带开时，端的一张出水芙蓉面。很白皙，却没有红色的胎记。只有那双眼似曾相识，是他又不像是他。
他的阿清，除了那双含笑的眼睛，硕大的胎记，剑客现在竟不记得他的身量、他的模样了。
剑客想喝酒了，他摸了摸腰间，却记起酒葫芦放在客栈了。他应该是高兴的吧。他成了天下第一剑客。也悟到了师父给他的第九式。剑客如是想道。
五
剑客载着天下第一剑客的荣耀，却也没回青城见阿清，只是又回到最初的小镇。喝着酒，练着剑，看着漫天黄沙！！
只是寂寞得紧了，便翻出箱底的一件衣袍穿着，一个人对着明月喝酒！那件衣袍很奇特，半只衣袖粉碎，细细看去，衣袍后面相似被剑割开半截！
剑客又做回当年在青城里的梦，梦里他还没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他带着寒气从城外回来，青城却一瞬间万花齐放，一个清丽的女子笑靥如花地看着他，递给他一支桃花。剑客笑了，接过花簪在她耳旁，在她明媚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为何未尽全力？”
“风某心有所牵，杀意已不纯”
后记
凤凰大陆。音远纪年342年，青、风两大主城联姻，风城城主风邺百里红妆迎娶青城世家书家大小姐。据说书大小姐是书府失而复得的千金，温婉可人，美若天仙。
次年，风邺与霸剑英雄台一战。落败后正式隐退，带着夫人云游四海，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日常摸鱼，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拙笔见谅。这里珏子，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