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肢（9）

从老刘家出来的余芳，觉得自己面前的就是重重迷雾。假肢厂，残联，还有这些受害者，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交织在一起，让原本还比较清晰的事件，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余芳突然很想放弃这条新闻，但她一想到黄靖，一想到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梦想，心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干劲就涌了上来。

她给师傅打了个电话，告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另外，她还提出来自己想去假肢厂看看。电话那头的师傅，想必也是在思考这中间的关结，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她去假肢厂调查。

假肢厂位于城南，余芳跨越了整个市中心，才总算到了厂区。作为最早一批改制的国营企业，假肢厂被私有化的过程可谓是顺风顺水，曾经的老员工有一半被买断工龄，有一半则留了下来，大家都各自欢喜。母公司总部在省会，所以常常能紧跟政策。正因为如此，改制刚刚结束，假肢厂就成功中了一个涵盖全省90%医院假肢供应的大标。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假肢厂的技术先进，在改制之前引进了很多国外的高精尖设备，所以产品的质量一直是有口皆碑；另一方面，还得归功于母公司一流的公关能力。

然而最近几年，邻省的一些厂家也慢慢伸过手来，原本在省内一家独大的假肢厂一下子感受到了危机。同时，日新月异的新技术也打了不思进取的假肢厂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持续盈收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较之几年前已大有不如了。

余芳之前就在思考，假肢厂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批量的伪劣产品？是内部管理问题？或是资金链断裂？更重要的是，这些劣质产品的波及范围到底有多广？所有的这一切，只有在假肢厂才能找到答案。

她知道直接去厂里面问绝对是下下策，因为这样不光得不到答案，更会打草惊蛇。可是余芳一路到了这里，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办，或者说该找谁。

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工人们陆陆续续从厂区里面出来。他们三五成群，面色都多多少少带着凝重和严肃。余芳一看，猜到假肢厂里面一定是发布了什么内部通知或着开了员工大会。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假肢厂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猫腻。虽然说这样一来，员工们可能会被告知守口如瓶，但也正因为如此，更多的小道消息会一传十十传百。

这个时候，工厂里面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突然，余芳看见一名四五十岁的女工慢慢从厂里面走出来，形单影只又心事重重。余芳有一种感觉，这人很有可能就是突破口！

她打开车门，快步走上前，冲着这位女工笑着喊道：大姐大姐，您是这个厂的员工吗？我想问您个事啊！

这女工一惊，抬眼一看这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子，不像是附近的人啊。她猛地想起来之前厂里开会专门提到，如果有陌生人接近，多半是记者想要采访，一句话也不能说，要赶紧走。

半个字都没有吐出来，这名女工好似见了鬼死的，撒腿就跑，留下一脸震惊的余芳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实余芳这一趟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假肢厂内部已经开始封锁消息了。心里没鬼怎么会这样？回到报社，余芳又跟师傅商谈了许久。最后两人决定，假肢厂这条线一定要跟上，争取能找到愿意谈话的员工。最好，还要找到一个伪劣产品的样品。

现在余芳总算知道当记者的不容易了。

思绪回到现在，余芳看着老公熟睡的面庞，看着他慢慢生出来的白发，心里面满满的是疼惜之情。卧室里面挂着他们的结婚照，一时间不禁让余芳思绪万千。

一晃都十年过去了，年轻的容颜逐渐被细小的皱纹侵蚀。两个人的工作之前都算是稳定下来，不说大富大贵，也是小康家庭。小小黄上了小学，还算是乖巧，成绩也还不错。如果不是自己这份实习记者的工作，他们的生活可能还会像这样再过十年，二十年。但是余芳总是有些不甘心的，也正是这种情绪，促使着她学习进步，争取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其实，当初学习的过程也是很艰难。她一面要接送孩子，一面还要做好本职工作，每天伴随着学习还有作业。那段时间，支持她的一直是黄靖。没怎么做过饭的他学着准备晚餐，家务事他全都包下了。周末的时候，他还会带着孩子出去补习或者去玩，让余芳能在家里有一方安宁，更好集中精神地看书学习。更不用说，黄靖跟培训班的老师还有领导吃饭送礼，虽然瞒着不让她知道，但夫妻之间哪藏得住很多秘密？

他不说，自然是为了让她更有信心。她也不提，就是为了不浪费他的苦心。

正是有了老公和小小黄的支持，余芳才有信心能够通过实习期，成为正式的记者。人有时候追求事业，不光光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余芳在黄靖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深怕把他吵醒。她心里则更加坚定：一定要把假肢厂的这件事报道好！顺利通过实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