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过年
吃过晚饭,他颤巍巍地从墙上撕下一页日历,凑到老花镜前来看了看,“日子过得可真快呀!明天又是春节了,一年光景就这么过去啰!”
“老头子,明天咱也好好过个年吧。只怕再不过年,咱俩可真的没机会过年了。”
他看着满头白发,形如枯槁的老伴,顿觉难言的愧疚与感慨。自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她就跟着他来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看护山林,一住就是五十多年。若不是因为住在深山,她第一次分娩时也不会耽搁了时间,她也会跟其他女人一样,生上一大堆孩子,做个幸福的母亲,而不是如今这样孤苦伶仃,身边没有一个儿女。如今她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每年冬天,严重的老年哮喘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她多想听从政府的安排,住进温暖的敬老院里安度晚年啊。只因为自己坚持不肯离开老窝,她只好继续呆在深山的冰天雪地里陪着他。
“好!明天我就下山去买年货,咱也热热闹闹地过个年!”他也记不清有多少个年月没有好好过个年了。以前她是很热衷过年的。每年一入腊月,她就开始忙活着洗洗涮涮,煎炸烹炖。每年的年夜饭,她都要摆上满满一大桌子,还破例陪他喝上几杯。醉时她还会说起一些平日里不曾说起的话。她一边喊着醉了醉了,一边将他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红润的脸上,来回摸娑。她的脸火一样的烫。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年的热情慢慢消退,他越来越害怕过年,每到了年尾,心里总会有种莫名的惆怅。不知是哪一年的年夜饭,他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冷冷地说了一句,“就咱两个人,做这么多的菜,这不是浪费嘛!”
又是一年的腊月二十三,老伴在清扫棚顶的时候不小心从板凳上摔下来。他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火气,顺手抓起板凳狠狠摔在了地上。又抄起斧子拼命地砍,“叫你过年!叫你过年!两个孤老棒子过的什么年,又没人来给我磕头拜年。”老伴委屈地躺在床上蒙头痛哭。那年的年夜,老伴没有下床做饭,俩个人草草地喝了点稀饭。从那以后,老伴再也没有张罗着过年。过年对他们还说,跟平时的日子一样冷清牵强……
经过一夜的商讨,拟好了年货清单,等第二天早上下山来,却发现村子里已是张灯结彩,一片新年景象。
“该不会是你算错日子了吧?”他连连摇头,“绝对错不了,我每天晚上都准时撕日历的。”
一张张笑脸从身边走过,向他们俩问候着新年好。俩个人含糊地点头回应着……
她愤愤地转身往回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她狠狠地回了一句,“回家!”
“那你等等我。我搀着你。小心别摔着。”
新年的第一天清晨,当大家都在欢天喜地迎接新年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村外的荒野里,积雪淹没的山路上,蹒跚着一对无助的老人。他们相互搀扶着,佝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