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你不开心。”我对着穿衣镜脱掉外套时，镜子说话了。

它是从三个星期前突然开口的，初时我很惊讶，但没几天就开始坦然。它的语调奇怪，像个故障的机器娃娃。

“我是不开心。今天工作很忙很累，也从没人关心我。”想起工作我就头疼。

“那你真可怜。”镜子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嘲笑。

“闭嘴！”我对镜子横眉冷竖。

镜子轻蔑冷笑，不再说话。

打开电脑播放韩剧，我边看边等着外卖的到来。除了拥有一面刻薄的镜子，我和其它女生没有什么不同。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外卖真快”，我心想，却是小美抱着炸鸡站在我门口。

“一个人吃炸鸡实在太没意思了”。小美说。小美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在不同的公司上班，却住在一个小区。高中时我们并不亲近，但是因为异乡的孤独感，迅速变得关系好起来。

高中时小美是班花，学习成绩也好，和不起眼的我截然不同，但是高考时，小美发挥失利，念了一个普通的大学。昔日人尖子，今天也不过是灰头土脸的女青年。

“你对象没回来吗？”我问。“他今天加班，在公司睡。”小美答道。

小美的男朋友是个程序员，经常加班，尤其最近，忙到见不到人影。

我喜欢独处，小美惧怕孤独。但是偶尔被叨扰几回，尚且在我的忍受范围内。

小美到了屋里，也不由得在镜前顿了一顿。

穿衣镜突然放肆地说道，“你胖了。”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仿佛秘密被小美揭穿了。

可是小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她自嘲道，“我是比以前胖多了，快能顶你两个。”说完，惯性地吃了一口炸鸡，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这短暂的异常只持续了1秒钟，很快小美像往常一样说起了和男朋友之间的鸡毛蒜皮。

无非是小美希望节日去西餐店，男票觉得浪费坚决不去。小美买了一件新衣服，男票却说不好看。此时的小美像极了我乡下的奶奶，琐碎小事唠唠叨叨重复很多遍。

“既然如此，分了呗。”在她密不透风的抱怨里，我终于插空说了一句话。

“7年的感情，哪能说分就分。”想都没想，小美抛出去了这句话。我无趣地闭上嘴。

“你真可怜！”天哪，穿衣镜突然又插嘴了。

小美的脸上先是诧异，然后是恐慌，开口却是愤怒极了，“你懂什么，不要乱说。”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我辩解道，把那个肇事的镜子指给她。

小美却不想听我解释，气势逼人地瞪着我，想开口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把话说出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她眼角有泪光。

我从没和人吵过架，内心惊慌又纠结，思忖再三，还是因为担心决定去看看小美。

小美的房门都没关严实，我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你说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了，电话也不接。”我打开门看到小美正痛苦地抱着一面镜子抽泣，把头埋进去问话，然后突然又用诡异的声音自问自答，“因为你不值得被爱啊，你这个蠢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