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人人都是刽子手 --读《第二炉香》

一个脏的故事，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

《沉香屑-第二炉香》是一个很特别的故事，它的内容隐晦又鲜明，看似好多故事情节都没有做详细的描述，却又让观众一切明了。故事的主人公是香港华南大学的教授-罗杰安白登，故事以他新婚为始，以他死亡做结，为读者描绘出了一个为英国淑女教育殉葬的可悲人。

读过这本书的好多人都会问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杀了罗杰？是由于对性无知而在新婚之夜狼狈出逃的愫细？是过于保护女儿们连报纸也要审查后才可以给她们读的蜜秋儿太太？还是无意说出愫细姐夫逃至天津却仍然没有容身之地而自杀的最后一根稻草-哆哒铃？其实，在这场“谋杀”中，人人都是刽子手。

罗杰，一个平庸也平凡的人，一个罗曼蒂克的爱情的傻子，他爱愫细，他怕真正的血与肉的人生，但是不幸的是，人是活着的，即使他知道，他爱愫细是多么傻的一件事，他仍然对自己说：“傻就傻吧，一生只有这么一天”。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四十多年的平静的生活就将在这场婚礼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最终把他推向死亡。相对于第一炉香，第二炉香的宿命感更加浓重，第一炉香，葛薇龙清晰明白的爱着，算计着，只是最后不得不妥协于命运；第二炉香，罗杰糊里糊涂的爱着，又糊里糊涂的死去，看似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又似乎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的故事总会带有很多的社会因素，文中最重要的一个刽子手就是愫细的母亲，蜜秋儿太太。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三个女儿长大，很不容易，同时她也是一个极为自私与变态的人，她奉行严格的英国淑女式教育，连女儿们平时读的报纸，都是要检查过才允许女儿们看，没有给到女儿们合理的婚前性教育以至于出现了愫细和摩丽笙婚姻的不幸，接回新婚之夜狼狈出逃的愫细后也没有及时弥补所欠下的教育，反而带着女儿到处走亲访友，哭诉自己女儿的不幸，以此让女儿对爱情绝望，把身心都留在自己身边。

因此，她教育出来的愫细也是个顶自私的人，她也是把罗杰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一切都静下来了，她又觉得不安起来。愫细隔着喜纱向他微笑着，像玻璃纸包扎着的一个贵重的洋娃娃，窝在一堆鬈曲的小白纸条里。”

无疑，愫细是美丽的，文章多次描述到了她的美貌，但是她的美貌又是那样的不真实，美则美矣，只是少了一些灵气，像黄沙漫漫的贫瘠沙漠，她的美貌与她的感情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她可能都没有爱上过罗杰，“她自以为她爱上了他”，就算罗杰多次问她“你喜欢我到和我结婚的程度么？”她也从来没有正面回答，她是罗杰前生的梦，罗杰爱她爱的火热，而罗杰却是她的自以为，同时她也是自私的，她不允许自己受到一点委屈，新婚之夜，她由于自己的无知，而逃离了她和罗杰的家，也逃离了罗杰的爱，甚至闯到学生宿舍去哭诉，说罗杰是个畜生，让大家误以为罗杰是一个色情变态狂，而这些都出自她的无知，她真的是一个美丽而悲伤的小女孩，她虽然有二十一岁的年龄，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任性又自私的小女孩，她觉得罗杰毁掉了她对美好爱情的全部幻想，于是不惜找到罗杰对手-教务主任那里去，而完全不会考虑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罗杰带来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一切过后，她像打赢了仗的小孩儿一样被母亲接回了家，而罗杰，他坐在沙滩上，在太阳，沙，与海水的蒸热之中，过了一个上午，又是一个下午。

不得不说，罗杰真的是爱愫细的，就算如此，他仍旧愿意去接纳她，与她一起成长，并原谅她的天真，如果故事到此结束，罗杰带着愫细去日本，去夏威夷，去各种神秘的异邦，去体验各样的人生，两人终会和和美美。

但是事实并没有，“这个时候才来，罗杰！把我们急坏了。你们两个人都是小孩子脾气，闹得简直不像话！”显然，知道一切原委的蜜秋儿太太并没有打算告诉女儿事实的真相，也并没有让女儿知道其实这件事儿上完全没有罗杰的错，罗杰其实和摩丽笙的老公一样是个顶普通的人。

而单纯，天真无知的愫细，似乎有点怕他又似乎有点怪他，怪他不道歉，并在他道歉之后天真的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甚至有点埋怨他不早点道歉，让自己恨了他一整天。

然而就在罗杰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他和愫细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的领导，华南大学的的校长，巴克先生拜访了他，告诉了他，他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安白登，你知道的，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任性的孩子”不得不说，巴克先生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他是罗杰安白登朋友，但是有时候人糊涂着比清醒着要好，“香港中等以上的英国人家，全部知道了这件事”即使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他们都约定俗成的不去谈论当面谈论这些事儿，也不能不照常去邀请他参加应有的聚会与运动，一切都好像没变的样子，但是明明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计划中没有他，甚至他的学生们开始公开嘲笑他，他失去了学生和成年世界里的尊严。他无能为力只能逃避，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他遇到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哆哒铃，哆哒铃，他的死敌教务主任毛利士的填房太太，在打网球的运动中注意到了他，并想勾引他，失败后，说出了“你知道佛兰克丁贝（摩丽笙的丈夫）是怎么死的？”“他自杀了，我碰到他的时候，在天津，他找不到事……”他被震惊了，原来他以为离开香港，他还总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他可以到北京，上海的大学了里面去，然而，当他看到与他一样平凡的佛兰克丁贝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无法被社会所接纳的人，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愫细家庭教育的缺失，又有谁会相信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喜欢自己做普通人。现在，是环境，是观念，是社会对于性教育的讳莫如深，是人们的愚昧与盲从，把他推到了大众的圈子外边去了，里边连他的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但当他站在外边的时候，他才看到了圈里是多么的愚昧和残忍，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事实的真相，可能他们也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是多了一份饭后谈资，加了一些推波助澜，却生生地把他都一切都毁了，把他从这个世界排除了出去。

他终于倒在了“小蓝牙齿”弥漫的房间里，爱上愫细时，她若影若现的笑是牵动他心跳的”小蓝牙齿“；婚礼开始前，摩丽笙惹人厌烦的嘱咐是扰乱他心绪的“小蓝牙齿”；婚礼之夜后，众人有意无意的疏离是打败他自信的“小蓝牙齿”；最后，煤气上渐渐消逝的死亡火焰是带走他活力的“小蓝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