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与黑》玛蒂尔德形象的随笔
在红与黑里,大多数人愿意把于连解读为一个现实主义者,而玛蒂尔德说浪漫主义者,所以他们的爱情实际上是虚无,也并不会有真的爱出现。可我更倾向于把他们两个都解读为浪漫主义者,或是唯美主义者,只不过于连给自己设定的形象是荣耀、地位、成功,而玛蒂尔德给自己设定的形象是反叛、高傲。他们都严重的把自己代入到理想自我的地位之中,所以都称为浪漫主义者也不为过。
玛蒂尔德给自己的形象定位就是玛戈王后,所以她的所作所为都有玛戈皇后的投射。同时她的其他性格也是如此。
她高傲而希望接受仰视,但是受到仰视以后又十分鄙夷对方,并不屑于对方的仰视(虽然实际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一定是暗爽的,但这个感觉不会长久)。比起被仰视,能带给她更多愉悦感的是仰视别人。这就是她喜欢上于连的原因,也是她反复厌弃于连的原因。
当她追求不到于连的时候,她自己的角色代入给予她一种醉心的美,她会把自己幻想成任何一个有美学价值的悲剧人物形象。正如同她最后跪在亲王的马车边为于连求情——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勾画自己的形象,一个自己满意自己欣赏的形象。
现实里有一大批玛蒂尔德,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简单的例子,街上逢人就抱怨的大妈,也同样在给自己塑造悲剧形象,并满足于自己的痛苦。
恐怕,甚至有不少谦逊者,都是满足于自己的谦逊所带来的痛苦。如果有人打我的左脸,我把右脸也转过来,恐怕我此时的心不是平静的,而是被一种仪式感和荣誉感占据——一种成就在基督徒形象里牺牲式的壮烈感。所以很多善举真正满足的可能是行善者,这并非说是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而是满足了一种角色感。当你把钱放进捐款箱,你瞬间代入的可能是德兰修女的形象;当你反抗权威,你可能感到自己就是当年的路德……你的所作所为远没有他们高尚,可这从不影响你自身体会到的高尚感。这并非是因自己的行为而骄傲——你也知道,这些行为没什么可骄傲的。但是当你代入了形象,就免不了有庄重而高大的感觉。所以代入理想自我,以及浪漫主义的追求,恐怕是人人都有。
然而这就是负面的吗?在毫无意义的世界里,在毫无意义的人生中,所能做的就是用唯美主义的态度,把生命诉诸艺术。用自己的生命自导自演一场悲剧,就是我们所能做的极致。按照自己的剧本,去爱去恨,去生去死,既然宿命无法逃离,就自己给自己写就命运,活出自己的宿命形象。
何况如果不做玛蒂尔德,人之为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你都不知道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如果你把理想自我向现实自我妥协,那何谈自我?何谈自由?失去了自我形象的设定,不过随波逐流,成为社会里历史其中的一个渣滓而已。
玛蒂尔德和堂吉诃德的区别
玛蒂尔德的表演意味的人生更像是一个剧作家自导自演的戏剧,而堂吉诃德是幻想式的代入。前者知道自己在演戏,而后者已经陷入幻境却不自知。前者是为了将意义虚无的人生艺术化浪漫化,而后者是对自我价值的实现(哪怕这个价值是假的)。因此二者不尽相同,甚至相差甚远。
玛蒂尔德更像是荒诞人,不过不是采取荒诞态度而是诉诸艺术。堂吉诃德却诚挚地相信他能够摘到遥不可及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