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叹白素贞

杭州、西湖、断桥、烟雨，在莺飞草长的时节，美美地和我相遇。

“西湖美景四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斜倚在西湖的画舫里，远眺断桥，那对以一柄伞延续了邂逅，然后，做了人间恩爱夫妻的白娘子和许仙在这西湖的柔波里摇晃起来。

秦腔有段唱词：“我也是峨眉山白蛇修炼，修一千五百年金体大仙。自那日船舱上遇一人名叫许仙，把风伯和雨师一声差呀，一声差的遣，遣来了三分雨降落人间，西湖上众游人纷纷走散，我二人在船舱才好交言，小青儿在中间穿针引线，我二人钱王府才结凤鸾，天不幸端阳节就在目前，许官人摆美酒好言相劝，悔不该饮药酒惹下祸端，长寿山盗灵芝千难万险，白鹤童守仙山上前阻拦，我二人在空中一处鏖战，那童子现原形好不森严，观见他头似笆斗，眼如明星，口似血盆，牙似金钉双翅展，遮天盖日上下翻，我这里举起青锋剑砍断左膀盗草还，才救下官人一场险，那时节我主仆才把心安。”这是白素贞自思自叹的唱词，看这唱词，最初，蛇妖的梦想是很简单的，千年的修炼本是可以修炼成仙的，成仙，原本就是妖精梦寐以求的事，只不过那是，在白素贞没有遇见许仙之前的事。

那一眼，只一眼，便一见钟情，单纯的白素贞就注下了宁羡鸳鸯不羡仙的梦想，从此千年的蛇妖摒弃了飞升上仙的神话，不顾一切地甜蜜沦陷，委身做人，她的理想最平凡也最灿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从而实现自己与许仙做一对鸳鸯的梦想。

妖不知道，想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是多么困难，纵然给了他全世界，他还是会嫌你出身不好。一如《聊斋》里那些书生与妖，相爱一场，但从来就没有结局，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可视作午夜艳遇，天亮说分手。如果不捅破这层心照不宣的纱，如果明白懵懂也是一种幸福，只是如果——许仙最终撕碎了枕边人的真相，被他亲自修理，不过是爱一个人，素贞却死在心爱男人的手里。妖是不会知道人有多坏的，哪怕只是一个怯懦的人，亦会一次次推敲她的原形，就算恩爱数载，还是将她视作异类，除之而后快，多次请来道士捉妖，捉不成，便亲自上阵，用法海的钵孟，悄悄罩了她的身，这是冯梦龙《警世通言》里的版本。

在其他版本里，白素贞的付出是勇往直前的，对她爱的男人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一心做他贤淑的妻，甚至怀了身孕，无怨无悔，便为他冒犯天条又如何？可许仙，犹豫、惊慌、防范，他对于白素贞的感情建立在肤浅的欲念上，完全无法与她的情感强度相对称。他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最后终于要躲避了，也许并不能一味指责许仙，换作任何男人，都不能明知是妖，仍恩爱如常。除非爱得很深、很深，深到不忌讳非我族类，深到无论你是什么都一样，深到恨不得我亦是妖，与你共背了罪。林夕有一句歌词：“我很爱他，我不害怕。”这一句，这些版本的许仙是断断唱不来的，他很害怕，不够爱她。在这些古老的版本里，多是许仙化缘，将白素贞永镇雷峰塔塔底，引来千百年来的叹息。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中国大陆实地取景，由大陆、香港、台湾两岸三地演职人员联合拍摄的一部“融合音乐歌舞戏曲元素”的古装神话爱情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第一次将民间故事《白蛇传》通过荧幕普及到千家万户，这个凄美、浪漫的爱情神话故事，温馨美丽了许多。前世险遭不测的小白蛇，被善良机灵的小牧童临危救难，引发白蛇感恩感德许下有朝必报恩的誓言；今生修练成人的白素贞，寻到小牧童转世俊逸不凡的许仙，以身相许偿还千年之前的救命恩情，两人发生了一段惊世骇俗的情缘传说。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哎，梦缠绵，情悠远哎，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啊，啊，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优美的旋律响彻耳畔，好姻缘，千年等一回，历尽风雨坎坷的真情，怎会被佛语梵音、木鱼青灯所淡化；雷峰塔下的孤寂悲凉，不曾有一丝的悔恨；尝尽酸甜苦辣，在无怨无悔的柔情中低回不已。这部电视剧以新奇的视角、独特的手法、美妙的情节、柔美的音乐，谱写了白首偕老、共度余生的圆满仙恋。

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喜欢和接受《新白娘子传奇》，情缘上承三生下连三世，一相遇，认定了就是生生世世，人亦然，白蛇亦然。这一日，在断桥，白素贞如再选，我想，她一定还是会去遇许仙，对错、结局都不是她看重的，重要的是，她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