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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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七彩霞衣
嫦娥奔月之后，后羿一个人就山南海北的到处跑，一边除妖降怪，一边欣赏各地风光。这一天傍晚，他来到山里，峰回路转之间，发现前面一个湖，湖水晶莹通透，岸边绿草茵茵，群山环绕之中，好似嵌在石头中的一块美玉。
后羿赶到湖边，洗把脸，湖水温润，浸在水中舒服极了。湖边还有两个姑娘在洗衣裳，还一边聊天：
“听说牛郎的两个孩子被妖怪抓走了。”
“可不是嘛！村长还专门去找牛郎，问要不要帮忙把孩子要回来。牛郎说：抓走就抓走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他们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哪有这样当爹的？是不是牛郎也是妖怪，或者他俩孩子是妖怪，要不咋这么奇怪呢？”
后羿就问道：“哪一家的孩子被妖怪抓走了？”
不妨有人插话，俩姑娘唬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猎户，面目还挺和善。就对后羿说：“顺着大路走二里地，有个村子叫牛家村，村东头起第三层第二家，牛郎家的孩子。他家挺怪的，你还是别去了。”
后羿想：有妖不除，妄为英雄，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这里是山地，跟他跟嫦娥住过的平原不一样，没有院墙，各家各户都是沿着山里较平坦的地方，盖一所竹屋。要找到东头第三层第二家，没那么容易，他敲错了两栋茅屋，才终于打听到了牛郎家的位置。
后羿来到门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胡子都白了，背也驼了。后羿有点奇怪，因为如果被妖怪是他的孩子，不是应该是个年轻人吗？那肯定应该是他的孙子吧。
于是他问道：“请问就是您家的孩子被抓走的吗？”
“是我的孩子，不过不是被抓走的。”
“我是过来除妖的，你可不可以跟我详细说下，我好去除妖降怪。”
“不用了，没有妖怪，是我自己的家务事。”
牛郎说着，就要关门。后羿灵机一动，说：“现在天晚了，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没地方住，能否在你家借宿一晚？我明天一早就走。”
牛郎让后羿进屋，还给他拿了自己吃剩的米饭和腌菜。后羿草草吃过，喝了点水。还是不放心：“真的没有妖怪吗？我听说你家孩子被妖怪抓走了。”
“我何必骗你，真的没有妖怪。”
“那你孩子去哪里了？”
牛郎沉默。
两人收拾下就睡下了。半夜，后羿醒来想去茅房。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他披衣出门，看到牛郎与一年轻女子在屋外，那女子红色纱裙，衣袂飘飘，隐隐有些仙气。
听得牛郎说：“你不用再来了，我是不会过去的。我就在这里老死挺好的。”
“可是孩子们都想你。”
“他们刚去不习惯，过阵子他们就不想了，我已经老了，还是喜欢在自己家乡待着。不想跑太远了。”
“可是我也想让你过去。”
“你没看到我已经老成这样了吗？你回去吧。”
牛郎的声音都颤抖了，把脸埋在两手间，蹲在地上不再看那女子。
女子低头沉吟，迟迟不曾离去。后羿有些诧异，想着应该是牛郎的女儿来接他去哪里。那女子抬头看见后羿走上前来。问后羿道：“请问您是……？”
“我是借宿的客人。”
女子又低下头，半晌说道：
“可能我的要求有点冒昧，我想，你……如果方便，可否劝劝牛郎，让他跟我去天上。我先走了，我趁着孩子睡觉跑出来的，不敢耽误太久。”说完驾云而去。
后羿这才明白，原来牛郎的女儿是天上的仙女。
牛郎蹲在地上良久，后羿看他衣衫单薄，回屋给他拿了件衣服，衣服披在身上，他似乎才转醒。起身有点猛，身体前后摇晃，后羿赶忙扶住他，扶他回屋，坐好。问道：“你女儿接你去天上，你为什么不去啊？”
月光下，牛郎脸上一阵抽搐，答道：“她不是我女儿。她……她是我的妻子。”
“啊？”刚看到他俩年龄差距，怎么也不能相信两人是夫妻。转念一想明白了，他是凡人，那女子是仙女，他会老去，女子不会。突然他想到多年以后，他与嫦娥若有一天相遇也是如此吧，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他心里有点怅然。想起妖怪抓孩子的传闻，可能是因为牛郎的妻子，孩子的妈妈接走了孩子。于是问道：“是不是孩子的妈妈接走了孩子，现在来接你？你不用担心自己衰老，天宫有很多回春丹，长生不老药之类的，你过去也可以变得年轻，跟他们在一起，一家团圆的。”
牛郎问：“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在天上待过。”
“是的，我就是射杀九个太阳被贬下凡间的后羿。”
“怪不得呢？对天上了解的门儿清，那你该知道天上的编制和等级，以及各样的规则和虚伪，对吗？”
“这个，还好吧。”
“所以仙丹那那么好就轮到我？！最大可能我还是在天上以凡人终老。你想想看，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现在已经老了，我的熟人亲人都在这里，我们一起干干活，唠唠嗑，就这样度完一生就算完了。可去天上呢？我就是倒插门过去的，还是个凡人，背井离乡，在仙籍最底层，受人欺负，看人脸色。我何必呢？”
后羿想了一下，如果嫦娥要他以凡人的身份去天上，他是否愿意呢？他不知道。
“那你的孩子呢？你不想他吗？”后羿又问。
牛郎接着说：
“孩子，你有没想过为什么我这一把年纪，人家都抱孙子了我还是只有孩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的？我一天天的老，孩子却一直都是孩子。依然是他们母亲离去的样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
我年轻的时候照顾俩孩子没问题，可是我今年已经六十五了，照顾不了了，他们还是孩子。前两天她母亲过来说：后羿射杀了九个太阳，终于天族有位置可以让两个孩子上天了。
还说之所以不让还长大，是她作为母亲不想错过孩子成长的岁月，因此祈请玉帝王母不让他们长大。是的，她不想错过，所以他们就得作为孩子等待四五十年，他们的玩伴都当了爷爷他们还是孩子！我就得这么些年的照顾孩子！”牛郎说道这里，大口的喘气，肩膀不住的起伏。
后羿听到这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以对。
牛郎心绪平复下来，躺在床上。后羿也躺下了，洁白的月光照进来，他想：不知道嫦娥在月宫可好?
这时，幽幽的传来牛郎的声音：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织女，哦，就是你刚才见的那个女子。我那时还很年轻，十八岁还不到呢，十七岁半吧。我们村子旁边有个湖，那一天，我放牛放累了，把牛栓在坡上吃草，自己躺草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也有跟今天一样的月光。我站起身，看到前面有个红衣女子，身姿婀娜曼妙，心想谁家女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悄悄的跟在她后面，看到她往四周看看，然后开始脱衣服。我这时有点害怕，听老人讲，会有女鬼诱惑男子，让男子身亡。我看着她一件件褪去她的衣服，突然觉得即便为她而死，也值得了。她接着就朝湖的方向走去，湖里似乎还有别的女子的嬉笑声。我过去看到她的衣服，把它们抱在怀里，这样，等下她就没办法走了，我要把她留下来，尽管手法有些卑鄙。”
“果然，过了一会，一批女子上岸，穿好衣服走了。”一女子道：我的衣服呢。众女子七嘴八舌的答：没有看到。
七妹，我们瞒着父皇母后出门的，实在等不得你了。
现在是夏天，我们也只有一件衣服。要不你去村子里偷一件去吧。
抱歉，七妹。
她们竟然是飞走的，我才知道原来是天上的仙女。
人走完了，只有我初见的女子无助的站在树后面。我把衣服给她，跟她说：“我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女孩，实在想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你是天上的仙女。你穿上衣服赶她们去吧。”
那女子穿好衣服，转出树丛，跟我说：她本是天河边的织女。今天跟姐妹玩心起了，今天下凡玩一会，看到湖水清凉，忍不住下水洗澡。她贪看草地上的雏菊和喇叭花，跟天宫斗大的花实不一样，就来晚了一点。
出乎意料，她说愿意跟我生活。我反而懵了，她说我的做法虽然有些龌龊，然而却真诚，她生活的那个地方大家都长生不老，万年不变。所以所有人的都循规蹈矩，一团和气，感觉死气沉沉的。
因为她是玉帝的女儿，大家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也有很多人争着娶她为妻。她知道这都是因为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她自己。我那样对她是因为她的美貌，她觉得爱她的美貌比爱她的身份更接近于爱她本人。
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有了两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这六年是否叫做幸福。我总觉得茅屋草棚比不过她在天上的宫殿，她说让我放心，感念我的真诚。我又担心哪天万一我不真诚了她会不会走。她也担心父母会过来找她。我觉得我们算是痛并快乐着一起生活吧。
然后，王母过来带走了她。本来也要带走两个孩子，可是天族人丁太旺没有编制了。”
牛郎长叹口气，沉默半晌接着道：
“我这一生就过成这样也好，爱过怨过也恨过。我想我最后还是带着爱走的好，织女把她的最美的六年给了我，孩子把他们四五十年的童年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难道作为一个普通农夫的生活会更好吗？”
“我不会去天上了，我在地上活了一生，什么都尝遍了，我不想再活一次了。再活会更好吗？”
后羿不能答，翻身回应他说明自己在听着。
第二天一早，后羿醒来，牛郎不见了，他只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我觉得一生这样就够了。
出门一问，大伙说在牛郎漂浮村边的湖里，已经淹死了。后羿赶过去一看，果然看到湿淋淋的已经断气的牛郎。白色的头发胡须都贴着皮肤，裸露出来的皮肤，白色中泛出青色。
后羿看了，觉得怅然难过，更有些羡慕：做人挺好的，不想活了还可以自杀。喝了孟婆汤忘记这一世，灵魂再转入新的轮回，开始新的征程。
而在天宫，你只能那么长长久久的活着，无论欢乐还是痛苦。你要是自杀，就破坏了天宫的沙文主义和谐，玉帝王母是要生气的。给你长生你不要，不识好歹。即便死了，也让你的灵魂不得安生，不升天堂，不堕地狱。需得游离在离恨天外，成为真正的孤魂野鬼。
等待几万年才难得有一次意外之喜，玉皇大帝家里有了天大的好事，结婚了，登基了，添子了，大赦天下，才得解脱。
这样想着，当个凡人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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