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花开:无法停留的爱
清明刚过,北方的天气还捎带着一丝冷意,田间地头开始变得跟绿地毯似的,各种黄的、白的小花点缀着,放眼望去,甚是好看。在这一片绿色之中,我总是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棵蒲公英,它的叶子像锯齿一样,趴在路边、地头,顶着黄色的小花,一层一层绽放,与那些野草中的单层黄花格外不同。有些开花的地方已经长成了蛛丝状的白色毛毛球,风一吹,柔柔的长毛漫天飞舞。用小铲子轻轻一挖,褐色的根就出来了。每到这个时候,娘就说:“根一定要挖出来,这蒲公英的根药力最大了!”
蒲公英花开:无法停留的爱在我的记忆里,家乡的蒲公英就像一味神药,每年春天一发芽,就被乡亲们抢光了,缺医少药的年代,乡亲们用蒲公英煮了水,喝下去那些小病小灾就不会来了,瘦瘦弱弱的娘总是漫山遍野地寻找那棵救命草,像宝贝一样挖出来,洗净晾干,煎成水,让五个光着膀子的孩子,站在她的面前,端着大碗,仰脸喝进肚子里,然后她一脸的满足地看着,笑着。
起初,我并不喜欢喝这苦水,娘为此把仅有的一点糖撒在我的碗里,在五个孩子中,因为我最小,家里的白糖都到了我的碗里,占尽了便宜,我却并不领情,在一个小孩子的嘴里,就如同生病时喝的那苦汤药,每次喝完,我都要心里发誓,长大以后绝不喝这种东西。
有一次,我出麻疹,那时候没有钱看医生,只能被关在小屋里隔离,等着疹子出完,不能上学,不能跟小朋友玩,每天趴在窗户上,听着街上的小朋友跳皮筋、做游戏,我一边羡慕一边哭,这时候,娘总是端着一碗蒲公英,抚摸着我的头说“喝了这药,很快就能出去玩了”,那声音极温柔,从一向厉害的娘嘴里吐出来,感觉含在嘴里的蒲公英也没那么苦了。
一年又一年,不知什么时候,春天里,喝上娘煮的一碗蒲公英水,竟然成了一种仪式,一到春暖花开,脑子里就开始有了一种渴望,如果不在这个季节里喝上一碗蒲公英水,就好像错过了整个春天。后来,离开家乡,外地求学,娘总是把晒干的蒲公英装进我的行李,千里之外,喝上一碗蒲公英水,我就看见了娘的笑容。
以至于,我长到二十多岁时,还傻傻地认为蒲公英是我家乡特有的一种野菜,别的地方没有。
后来,长大成家,城里的生活渐渐远离了乡间地头的野菜,但一到春天,娘就会望着窗外的绿叶说“蒲公英该长出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带上铲子、袋子,开车到郊外,春天依旧,但已不是从前,再也没有人去争抢一棵普普通通的野菜了,蒲公英的花摇摇曳曳地开在路边,地头,没有人觉得它有多珍贵,你若想采,便怎么采也采不完,而娘却依然像看见金子一样,停都停不下来,一边才一边说“多采点,晾干了给你姐你哥寄过去,今年吃不完明年还能吃,这东西,吃了好。”
每到这时,我只能用力把她拉走,告诉她,现在已经不是缺医少药的年代了,对这些野菜,最多也是尝尝鲜而已,娘不信,依然执着地采着,直到累得走不动才肯停下来。
渐渐地,我们兄妹五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在春天的某一个日子里,走到郊外,像是踏青,又像是追寻,去寻找那棵长在春天的蒲公英,回来冲洗干净,熬出一锅蒲公英水,微微苦涩,带着自己的孩子,仰起脖子,一大碗喝下去,就像小时候站在娘的身旁。
蒲公英花开:无法停留的爱娘一天天地老了,头发已经全白了,身体也越来越矮,已经不会干别的什么了,但巍巍战战的身影还会出现在春天的地头,每次回家,她都会将洗净、晾干的蒲公英,装成一包塞进我的行囊,就像护身符一样守护着我。
母亲节,我坐在离开家乡的列车上,背包里的蒲公英清香一阵阵地飘出来,不觉泪眼朦胧。
我想起蒲公英的花语:无法停留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