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书院故乡童年想法

永远的父亲 之三

2019-02-08  本文已影响41人  格乃
永远的父亲 之三

父亲的墓地在我们老山东山坡的半坡上,三十多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原始森林,墓地后面有松林遮掩,前面有一块很平整的绿地。当时因为父亲对村民有贡献,还是公家人,风水先生特地选了块得风得水向阳的风水宝地。

可几十年过去了,过去的风水宝地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社会的发展带动家乡的经济发展,老山四周挨挨挤挤布满了开山的石子粉碎机,这几年来我们老家开山又开得厉害,东半部的山头基本上已开发殆尽,高高的山头夷为平地,碧绿的山坡已经千疮百孔,有的石塘竟有几十米深,几十年下来真的是沧海桑田,高山变沧海了!

父亲的“左邻右舍”早已搬走了,只剩下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半山上,周围的青松翠柏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无止的尘土飞扬,机声隆隆,平地变成了石子厂的场地,场地上堆着比山还高的千万吨石子,拉石子的大卡车每天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从山上冲下来,把山路压的逶迤坎坷,喘不过气来。脚下坚硬的石头已经变成石子和石粉,石粉飞到空中又落到地上,踩上去软绵绵的,鞋上衣服上马上会沾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轿车,面包车的司机是没有胆量把车子开到山坡上来的。

早在一个月前姐姐就找风水先生算好了日子,要为父亲迁坟。七点钟,我从家里准时出发,车子飞一样向老家出发。

今天的太阳真好,一大早就万里无云,是个好日子。一个多小时,我们的车子到了山脚下,姐姐和老家的一群人已经将墓地围城了一个硕大的圈圈,石子厂的工人开着推土机正把山一样的石子堆一车一车的挖走,推开,干了一早上,终于可以看见土地了,可是,到哪里去找父亲的坟墓呢?去年上坟的时候已经是找不到坟墓的踪影,只在大概的位置上找到了几块被石子车撞断了的墓碑,现在推土机推了半天,也没有见到断裂的墓碑,我们都有点不耐烦了,场主只好叫来挖掘机,并再三叮咛一定要小心谨慎,轻轻地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万一挖到了棺材岂不是要把棺材压得粉碎?开挖掘机的小伙儿在老乡的指挥下慢慢慢慢地工作着,大家谁也不敢大意,又挖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眼前的平地已经挖成了两三米深的大坑,断裂的碑身终于找到了,可还是不见墓基的踪影。我们真的有点着急了,不会挖错地方了吧?这满山遍野的石塘,无边无界,到底哪里才是原来的墓穴呢?

越是往下挖掘机越是不敢挖,只见他轻轻地划呀划,在一个半小时之后,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块终于露面了,找到了墓基就好办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挖掘机开走了,剩下来的就是有乡邻们来帮忙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汉,拿着铁锨铁叉挖了起来,我大气也不敢出,心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猛烈地撞击着、跳动着,眼睛紧紧盯着墓地看着,,不想放过每一个细节……

终于见到棺材了,当时从东北托运过来的东北松木现在已经开始腐朽,六尺长的棺木看起来显得那么单薄,棺顶有些塌陷,两边的木材朝中间挤进去,棺顶显得又窄又小,本家三叔是个专管地理的老手,他让我们围成一圈,用两块白布硕大拉成一个帘幕挡住强烈的太阳光。只见他用錾子锤子轻轻一橇,棺盖打开了,陈年的黄土盖在棺材里面,三叔在墓地撒了一些酒,他轻轻地用铲子拨开盖在父亲身上的黄土,小心的从泥土中找到父亲的头颅,轻轻地用火纸包上,放到鲜红的绸子里。我几乎不能呼吸,原来想象中的皑皑白骨原来都是鬼话,高大英俊的父亲头颅如今只剩下一个比拳头稍大一点的黑色骷髅。拨开父亲身上的泥土,海蓝色涤卡的风衣还未褪色,灰色的羊皮袄里子依旧结实,咖啡色的涤纶裤,棕色的牛皮带依然如新,连丝袜都没有腐烂……三叔轻轻地将衣服提起来,抖一抖,剩下的骨骼全都包在衣服里,他把骨骼倒在绸布里,依然是黑色的……像烧过的木炭……

我的胃里一下子翻江倒海,所有的食物热血一下子往上涌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心中塞满了太多的悲伤……泪水无声的滑落……

我可怜的父亲哪!

我可爱又可敬的父亲哪!

你才47岁的年纪的呀,你是那么年轻,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

记忆中你的身影是那么高大,你的步伐是那么潇洒,你的脸庞是那么英俊,你的神情是那么严竣,我可怜的的父亲哪,曾经是多么辉煌的父亲哪!

如今到哪里去找?一个小小的红布包,包住了你全部的躯骸,是那么轻,那么轻,轻的只剩下灵魂的父亲啊!你可否能看见你的女儿无声的眼泪?你可看见母亲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

我可爱可敬的父亲哪,你是否愿意离开你睡了三十年的家?是否愿意到那个干净的,没有声音的园林里去安息?就算是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你可愿意?

我想痛哭,可是没有人掉泪,所有人都在议论,议论他的衣服,他的墓地,所有人都在庆幸这么快找到了他的尸骨……时间已经淡泊了一切记忆,无情的岁月已经将父亲所有的好淹没,没有人还记得他,没有人想了解他此刻的感受。姐姐只想着将迁坟仪式办得隆重些,要做好些备工作,她没有时间悲痛。吹鼓手在起劲地吹着,敲着,打着……没有人顾忌到我可怜的父亲,他身单影只,冰冷的躺在红绸布里,拎在他并不认识的十三岁男孩的手里(五妹家的小男孩)……

别人都在忙,我的泪一直在流,无声的泪流个不停,我不敢出声,也没有人来安慰我,我像父亲一样孤零零,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孤零零的两个人……

鲜红的红高粱种子洒在父亲的原来的墓地里,一摞火纸在深深的墓穴里熊熊燃烧,风在吹,火苗在跳,像是跳动的心……

我们上了车,义无反顾地告别了,告别了父亲躺了三十年的墓地,没有人留恋,没有人回头……我在看,看着那深深的墓穴,悄悄地说再见……身后传来隆隆的推土机的声音,我想不要一小时,这儿又将变成一块平整的场地,上面马上会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石子,压断裂了父亲墓碑已经埋在了石子堆里面,洒再多的红高粱种子也不会在这里生根发芽……

决别了,可恶的机器……

决别了,吵杂的轰鸣……

决别了,滚滚的灰尘……

决别了,我可爱可敬的父亲……

后记:当我修改完此篇日记时,已经是深夜了,我头疼欲裂,心如刀绞,满脑挥之不去的是白天迁坟的情景,抑郁堆积于心使我几乎无法呼吸。猛然间我看见我的裤子上趴着一只苍蝇大小的黑色无名甲虫,它静静地趴在我的腿上,一动也不动,我用手去推一下,它好像已经死去了,只有尖尖的嘴巴和长长的触角轻微的动了一下,我悲从心来,这么冷的天,这么高的楼层,平时连蟑螂都难得见,哪来的虫子?也许,是父亲吧?他见我可怜,化作小虫子来和我相会的……我轻轻地用纸包上它,把它放在窗外——别了,我亲爱的父亲,放心去吧!

永远的父亲 之三

201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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