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林絮传】第二十节 渡劫（上）
林絮早已料到，这该来的还是要来！安安静静地行了常礼礼，等待着灵王的旨意。
灵王眯着眼，喝着李顺送上来的茶水：“你且先去看看你的兄长吧！”
林絮挂念多时，便也不再客套，谢了恩由李顺领着来到养居殿西侧的一间小屋中。屋内陈设简单：外屋仅有常用桌椅，内屋只陈设了一张枣木拓拔软榻，床榻用厚重的帘幔隔绝了内外。林絮匆匆进入内屋，入眼遍见榻边是染了血的素衣，顿时心被揪得生疼。顾不得男女大防，拉开帘幔，入眼便是林毅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林絮愤怒地回望李顺，眼神中犀利的杀意不禁让李顺心寒了两分。
“怎么回事？”林絮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姑娘”，李顺顿了顿，去了去心中寒意方才接着道:“幸得先生在渡劫初期便发现与王上七魄相冲，早早终结了仪式，没有受到更大的冲击，保住了性命。”李顺回话时候的小心翼翼，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现下如何了？”林絮依旧言简意赅，情绪冷漠。
“先生这是血气上涌，内息紊乱，昏迷了过去。御医已为先生查看过了，先生并无大碍，调理几日便可康复，姑娘不必过于担心。”李顺恭敬道。
林絮闭了眼，再睁眼时，已是满脸平静，对着身后的苏汐沫轻道一句“走吧”，便直径走向养居殿。苏汐沫出门前偷偷瞟了林絮一眼，与林絮生活已是一月有余，她从未见过如此冷漠，决绝的林絮。
回到养居殿，林絮面色平静，行了礼。来到王榻近前，林絮静静跪坐，已不似之前的那个诺诺的女子了。灵王明显察觉出她的变化，不由皱了皱眉:“林卿暂无生命之忧。让他受伤，朕也十分疼惜。如今朕已无力为他诊治，只能由太医慢慢调理了。”灵王说话时似乎已到极限，几次喘息，调整平复后又道:“避劫十分凶险，你若不愿，朕并不强求。幸得太子贤德，朕如若不济还可由太子继位。你等身为灵修，无论谁上位，都不会为难你们的。”
言罢，灵王长长吐了口气，似乎已到极致。
如此言语，换了任何人都会有所动容。然，林絮却连眼睛都没有抬，只是行常礼谢恩:“絮儿与兄长能得王上信任爱重，实在是林氏殊荣。”
灵王坐起了身，静静地看着林絮。而林絮也无半分动作，依旧是跪坐听命。林絮的漠然，并非是他不近人情，而是她明白，如若灵王真心不愿看林氏冒险，又何必架起祭台，唤了兄长与自己前来？现下兄长情况不明，与皇权对立是不明智的抉择，况，林絮听懂了灵王话中的意思:我不强求你为我避劫，我可以让位，可你也想好了，我不要求，而你又能掌控几分新君的心思。作为君主，有几人不愿渡神劫成全灵修的？心中怒气、怨气，只得生生忍住。
灵王看着她，一副看晚辈的怜惜:“朕知道你担心林卿的安慰。如此，是在责怪朕没有照顾好你兄长么？”
“絮儿不敢”，林絮吐了口气回道，“絮儿只是有些害怕。”
灵王闻言转而温和问道，“害怕？”
林絮低了头，“林氏今日的殊荣皆是王上所赐，能为王上效力是兄长与絮儿的福气。林氏无功受禄，絮儿心中早有不安。身为灵修，如今有能力为王上效力，絮儿也甘愿的。只是，絮儿年纪尚青，并未经历过多的世事。早些时日闻言渡劫凶险，今日略有几分惧意还请王上见谅。”
灵王等的就是这句话，否则也无需到今日，闹得一出慕容洛谋逆的宫中丑闻。拉了拉身上滑下的被子，向着林絮叹道:“朕在这个位置上，也许真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孩子们都等不及了。可朕更害怕看到他们自相残杀，他们都是朕的孩儿。”
他这一句话，林絮突然想到了林一峰，那个宠溺她，却又严格的林氏集团的董事长，那个会背着自己走过条条长街的父亲！忽的一丝悲凉涌上心头，心也渐渐软了下来。
也许连慕容衍都不知道，他打动她的话，竟是这句心酸的感叹。林絮突然明白，他为何连如此谋逆大罪，都不处置慕容洛。他对外臣可以无情，但慕容洛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犹豫，也许是因为生死未卜，也许是奢望着帝王家族中那不可求得的父子情。
林絮抬头时，正好与灵王视线相对。眼中未有半丝怯意，而是给了灵王一个恬淡的微笑:“王上，絮儿愿您能与天地同寿。”
灵王略微惊讶地看着她如此之快的变化:“你可想好？”
林絮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对此，林絮后来曾对司徒青说过，那时的她真是被这个男子的父爱感动了。因他，林絮忽而明白了林一峰的心。虽对林絮十分严苛，却是在关键时无条件维护她的男子。
灵王已虚弱到了无法移步，可他还是笑着与林絮说话，那一笑，震撼了林絮。他说:“絮儿……今日……我也不确定是否能……活着完成仪式。可我愿你安好！”
灵王言罢，便再也支持不住，躺回卧榻，额头上浸满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林絮伸手帮他拉好金色穷奇神兽踏云锦被。轻声退出了养居殿，关上殿门的瞬间，林絮明白，回到人界，便是遥遥无期。
转身安排了李顺准备渡劫事宜。李顺喜出望外也大为惊讶，喜的是林絮愿意为灵王渡劫；惊的是，身为男子的林毅都会有所犹豫，而眼前的女子竟可以如此坦然。
仪式除告天，祈福等诸多祭祀外，还需引御修七魄融入灵修体内，游走周身。穿过心脉七七四十九周天，渡七道雷击天罚，再由引魂师引导御修七魄回归本体，方可大成。但期间，二人魂魄不可相抗，否则性命皆不保。据说，天雷的威力甚是可怕：可破屋脊，劈山峰，雷罚过后，寸草不生！
渡劫，本就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仪式。成，则万事大吉，败，则万劫难逃！
因着林毅渡劫失败，祭祀之物皆要重新准备。因而渡劫前的一个时辰中，有半个时辰皆是李顺交待林絮云云种种。后半个时辰，林絮只是静静地坐在林毅的床边，什么都不曾说。直到李顺进入房间，向着林絮行了一个君臣间的拱手礼后，才引着林絮走向养居殿。此礼并非李顺有失，而是渡劫后，林絮的身份便只仅次于灵王了！哪怕是贵为一域之母的宋兰纳欣见了林絮，也是要行上一礼，唤一句“辅神”的。
祭台设在了殿外，养居殿内设起渡劫所需。室外，应林絮要求，在屋脊之上密密麻麻地架起了二十七根半大小孩高的铁棍。用一根根铁线与铁棍底端连接。再将铁线沿着墙壁引入地下。李顺虽不明白此法用意，却还是照做了。
所有皇室宗族不得再入养居殿的院门，全拥挤在明坤殿中院的四方院罄馨院内，静候渡劫的音讯。众人心思各异，却皆是沉默。
当林絮由李顺引领，经过养居殿院门时，恰巧看见慕容泓安静地立在门边，瑶瑶望着她。两人之间并无言语，可林絮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关切与落寞。自此，她林絮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他一小小丧母皇子便是天涯相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