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少女 第三章 萝卜大棒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样阴黑的雨夜，总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尤其是对于某些做了错事的家伙，所谓不好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了钉。
“妈蛋，我不会死吧？”全老大不无担心地道。雨已经大到他们无法继续搜寻的程度。所以此刻，他正领着一众跟班向回赶。
“全老大，你当时就该说你没看见的呀，干嘛还要把自己扯进去，这下回去娟姐肯定都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了。”一个跟班替全老大分析道。
“我以为她会夸我的嘛！谁知道她反过来怪我了，你们说我冤不冤？”全老大看来是受了委屈，一听别人这么问，当即转过身来当着众人为自己叫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呀？我现在小命可全我在娟姐手上了，她要是真的全推到我身上，我……我……我可怎么办呐？妈蛋，都怪那个死瘸子！”
“全老大，你别生气，你给全哥干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顶多大不了就是被他赶出去。”愣头愣脑的鬼头自以为合理地安慰道，鬼头是小全最早的跟班，因为他最傻，所以小全说什么他都信，小全也最爱训斥他。因为他脸上有一片大面积的青斑，所以小全帮他起了外号叫鬼头，之所以没叫他杨志，估计也是文化水平局限所致。
“你他妈想什么呢？是不是早想着把我赶走了？你想坐老子的位置是不是？门儿都没有！”全老大一把扯住鬼头的耳朵，展示了自己作为老大的王霸之气。
“哎呀，哎呀，没有，不是这样的，全老大，我只是想安慰你，我什么都没想啊。”鬼头带着哭腔地讨饶。
“老子要是被赶出去，你们也没好果子吃。”全老大一脚把多嘴的鬼头踹进水潭，鬼头在水潭里滚了三圈后坐起来，再没敢应声。
“我要是被赶出去，以后可怎么活啊？”全老大喃喃自语着，想起来万一真的被说准了是这个结果，也没比把自己打死好到哪里去，一想起自己未来可能要过上颠沛流离，拾荒为生的日子，他就不由的心闷，自己才11岁，怎么就那么多烦心事呢？全老大郁闷起来一脚把身前一颗石头踢飞，溅起一地的水。看着石头子远远地飞出，全老大站在原地，叉着腰生闷气。
“全老大。”又一个小跟班说话。
“干嘛？有屁快放。”
“那个……咱们能不能不站在雨里？”
全老大这才发现，自己心烦得连雨都没顾上，这一提醒，顿时感觉被这么大雨淋确实不是什么好的感受。随即，在他的一声令下一群落汤小鸡又跑了起来，全老大一边跑还一边叮嘱他们，“对了，你们记住了啊，回到老窝里别再叫我全老大！要叫我小全，记住没？别每次都要老子提醒你们。”
“记住了。”众跟班附和道。
全老大口中的老窝，其实就是一个破旧厂房，坐落于市郊红莲镇的镇郊，这红莲镇与城区接壤，前几个月刚被城市规划部门定义为城市7大卫星城之一，地铁5号线也是规划在此设站，可谓是迎来了发展的大机遇，万事俱备，只待拆迁，镇上的户主几乎都是掰着手指过日子，希望政府快做决策，给个合理的拆迁补贴，早点把挖掘机开过来把自家房子给挖了，这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欢愉是镇上的外来人员所体会不到的。卫星城，说白了就是城乡结合部，明明离市区咫尺之遥，却就是发展不过来。所以，决策归决策，规划终究也还是规划，那是未来的事。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镇郊的老窝应该还能坚挺个三五年，老窝里的居民也是无需担心居住的问题。
没几分钟，全老大等人就已经狼狈地跑回到了老窝大门外，老窝里亮着灯，铁门虚掩着，没有人上前推门，因为全老大没去推门。全老大看着门，有些犹豫，也有些害怕。他虽然小，但是精明的很，娟姐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点点逃跑这件事估计他揽全责是没跑了，只是不知道娟姐还会做些什么文章，这是他莫名不安的由来。
“全老大，全老大……”一个小跟班轻轻拉了拉全老大的衣角，却不想被全老大转过头来怒瞪了一眼。
“小全，那个，我们不进去么？”这个小跟班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赶紧改口。
“等会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点点逃跑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不止我一个人看见，知道么？”小全开始设计减轻自己的责任，一旦担责的人多了，全哥可能也会有所顾虑。
“哦……”众跟班不情愿地应着。
小全看着铁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推门而入。
果然，这一进门就有如入了公堂，一大群人正在正厅里交谈着，见是小全回来了，便是十几双眼睛刷刷刷地注视了过来。小全被看得浑身哆嗦，定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一群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刹一眼望去，真有一种四世同堂温暖大家庭的错觉。此时所有人聚在一起，将一个坐在灰色破织布沙发上的男人围在中间，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衫，下身一条普通的黑色西装裤，身材适中，五官属于那种在人群中看一眼就忘的类型，总之，单一眼望去这个人没有什么鲜明的特点，要硬说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就是眼睛小了点，看上去有些贼。也许他的发型也勉强算吧，他很反潮流得留着一个大平头，就好似理发师偷了个懒，拿着剃刀从后往前随意地刮了几下，不求赏心悦目，只求一马平川。这平实的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全哥，本名胡孝全，此刻，他也是注意到了铁门边小全一行人。
“回来啦？快过来，过来。”全哥向小全招了招手，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态度。
小全几人蹑手蹑脚来到他面前。
“全……全哥，那个……”小全扭捏地想做些解释，但他不知道娟姐向全哥交代了什么，万一要是娟姐人道了一把，自己也不能傻乎乎往里头送。
“来，过来坐下说，来。”全哥再次招手，竟然透露着一丝亲切。
小全不但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害怕，但他不得不过去。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一步步挪到全哥身边，撅着屁股坐下。
“没找到吧？”
小全低着的头上下点了点。
“说说今天的事。”全哥随意地问道，他用面前的差距给自己沏一一杯茶，有模有样品了起来。
“啊？娟姐没有……？”小全抬起头，指着娟姐，他感到奇怪，难道娟姐什么都没说么？
站在一旁被喊作娟姐的女人使劲给小全使眼色。
“不用管别人，我就想听你说，说吧。”说着，全哥就拿起茶具边上的一个苹果，顺手还拿了一个塞到小全怀里，就这样自顾自地用小刀削起了皮。
小全被塞了一个苹果，是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加上众人看过来的眼神，着实令其不自在。
“那个……就是今天下午，在那个鼓楼地铁口，我们卖花嘛，就跟人吵架了，然后打起来了，有点乱，然后点点就逃走了。真的跟我没关系啊！全哥。”说到最后，小全赶紧给自己开脱。
“放屁！不就是你跟别人打架，害得大家打成一团，点点才有机会逃走的么？还想狡辩啊你！不然有我看着怎么会让人跑了？”娟姐赶紧指出小全描述中故意忽略的要点。
“不是啊，娟姐，你也看见了，是那个女人先动手的啊，我就抱了一下她的腿让她买我的花，她就踹我，她踹……踹我那里，我蛋都快碎了我！”小全不无委屈道，却惹来周围一阵笑声，小全一眼瞪向身边跟着笑的鬼头，鬼头赶紧捂住自己缺了牙的嘴。
“你要不是借着卖花的名义故意抱人家大腿占人家便宜人家会踹你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动作？小小年纪，一天到晚就想着占大街上姑娘的便宜。就你这样的，早晚得出事，这要我怎么管得住？”这娟姐也是个急性子，一下子就要把事情掀开，总之，决不能让这个事情和自己沾上边。
“你早知道怎么早不管教他？非要拖到现在事发了，把事情推得干净！”坐在全哥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发话了，看这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和这娟姐不对路。
“手长在他身上，我哪管得住啊？你们说是不是？”娟姐向众人声援。
“要是给我知道了还屡教不改，我就剁了他的手！看他还敢不敢！”话语中，这女人明显比娟姐更厉色了几分。
一听这话，可把小全给吓尿了，这没了手那还了得！所以，他赶紧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芳姨，不要啊，我下次真的不敢了！您就放过我吧。”小全哀求道。
“哼！自己没能耐，还把事推给一个小娃子！”芳姨针对的明显不是小全。
“我……”娟姐有气却不敢明着出，这芳姨是全哥的老婆，掌管着老窝里许多事物，在大伙面前还是要敬着几分。但又耐不住她颇有的几分姿色，平时全哥总对她青睐有加，所以她才总是被芳姨记恨着。要不是因为有全哥护着，加上自己知道老窝里的人许多的秘密，芳姨早把她赶出去了。现在看见全哥看过来，赶紧给他使眼色。
“哎呀，你们别吵嘛，让他继续说。来，别跪着了，坐着说。”全哥一边啃苹果一边制止了两人，还把小全请回了沙发。
“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后来阿飞他们也来了，阿飞他们下手太狠，就越打越厉害了，就把警察引过来了，然后我们就逃走了。”
“什么叫我们引了警察过来啊？你想搞事儿是不是啊你！”人群中一个15,6岁的寸头男生不满了，显然就是阿飞。
全哥抬手制止了阿飞。
“那点点呢？”全哥随意地问了一句，啃了最后一口苹果，把核扔在了地上。
“就在我们逃走的时候，我……我看见她往地下通道下去了。”小全感觉到这个话里自己似乎承担了某种责任，可是又不得不说。
“哦！是这么回事儿，跟你娟姐说的差不多，就是你闹事儿，引来警察，然后你们逃走了，没带上点点，你看见她了，没拉上她，现在也没找回来。”全哥一边恍然大悟一般把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一边拿起水果刀给小全的苹果削皮。
小全低着头轻嗯一声。
“很简单的事嘛！是吧？你们弄那么麻烦干嘛？来，先把苹果吃了吧。”全哥向周围一群人扫视一圈，继而又把削完的苹果递到小全眼前，示意他吃了苹果再说。
小全诌媚地笑着接过苹果，很是欣喜全哥和蔼的态度。
“谢谢全哥，谢谢全哥，嘿嘿。我下次一定不惹事！”小全真是喜形于色，脸上挂满了骄傲，仿佛在说‘全哥果然对我待遇不一般，你们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心里这样想着，小全便是对着苹果一大口咬了上去。
没成想，刚咬到一半，全哥猛的就是一拳打了过来，重重的打在了苹果上，苹果炸裂，痛感转瞬即生，小全‘哇’得就捂脸痛哭起来，满脸的鲜血已是遮掩不得，夹杂着苹果汁水顺着口鼻滑落至下巴及脖颈，而鲜血滴落的地上，有两处鲜红夹带着的洁白，那分明是两颗牙齿。
这一瞬突如其来的暴虐，令得众人皆是大惊，唯独芳姨还在火上浇着油，“打！用力打！再打几颗牙下来，让他长点儿记性。跟这事儿有关的全都要罚，把他们敞开一排狠狠地抽！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字里行间虽是对着众人的，可芳姨那眼睛却是狠厉地向着娟姐那儿一瞥，娟姐正好看到芳姨这一瞥，眼神也变得阴历起来。
“全哥，全哥，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一众孩子一听要受罚，唰的就跪下一片。
全哥有些心喜，看着面前齐刷刷一片跪下的小鬼，再扫视周围众人的惊愕，他很是满意自己这一拳所带来的效果，其实他早就设定好了这个突变环节，之前的和蔼以及沉着只是为了更好的酝酿这个时机，现在众人的反应，很好的回馈了自己的苦心。他们在此经营多年，一直很稳当，偶有些许波折，也并未造成多大的后果，所以他这个老大也很少有机会去展现自己的威严。几年间，他也偶有耳闻一些手下人的矛盾，无非就是拉帮结派之类琐事。像张丽娟和陈慧芳之间闹矛盾，他是完全可预见的，他也不想过多的去干预，毕竟那是他自己造成的一个死结。但是像小全和阿飞那些小鬼竟然也搞这种毛毛肠子，屁大点的人也学会了结党互掐这一套，这岂能一直忍着？所以，全哥一直也是在等着机会要教训他们一下，这不，今天就赶上了。
“鼓楼那个区域，老子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打通各方关系，不然你们以为你们在那么热闹的区域又是卖花又是摆摊讨钱会没人来管么？现在倒好，你随便一闹腾，老子我又得拉下脸去疏通关系。你是要老子整天围着你转啊？”全哥“砰”地一脚把正在捂嘴痛哭的小全踹飞出去，小全在地上滚了两圈赶紧爬回来，抱着全哥的腿哀求，“全哥，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没了门牙的小全，求起情来嘴里都带着一股子清风。
“哥，你看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商量着怎么把这事儿解决了吧。你看，点点都还没找回来不是。”娟姐赶紧发声，把这处罚的环节尽快跳过去。
“这事儿有点麻烦，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把鼓楼的事处理了。”全哥下意识的就要带上娟姐。
“干嘛叫她去不叫我去啊？谁才是这里当家啊？”芳姨不满了。
“就因为你是当家的，所以我才带她去啊。你不在家管着怎么行，何况去年办事的时候我不就是和娟儿一起去的嘛。”全哥赶忙解释道。
“你那点心思别当我看不出来，哼！别让我抓着！”芳姨显然是不信全哥这话。
“行了，行了，你也别太计较了，娟儿也不容易，每天要管着一批人出去讨生活，这风吹日晒的……”
“哟！还当着我面儿热乎起来了。”
“不是，哎，她哪有你辛苦啊。是吧？”全哥赶紧向众人求助。
“芳姨辛苦。”众人齐声拍马。
“哼！”芳姨一声轻哼，表达了不满，也让这事翻了篇儿。
“还有，小飞啊，明天我带娟儿去把鼓楼这事儿办了，其他人你负责带出去，这两天这地方暂时是不能去了，你就去西城那块吧，那里没人管。”
“知道了。”小飞应答道。
下完指示，全哥再次看向小全，小全被看得身体一颤。
“你过来。”
小全乖乖地跪着挪到全哥面前。
“从明天开始，你带上他们几个，继续给我找，一直到找到为止。”
“知……知道了。全哥。可……可是万一找不到呢？”小全明显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价格可不便宜啊！要是找不回来，这损失就只能从你身上一点一点抠回来了。”全哥一把握住小全的下巴，再次把小全甩了出去。
倒在地上的小全眼中满是恐惧，紧接着却又转变为一阵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狠历，此刻，他在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点点抓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