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是夫妻,在内便是仇敌
“时小姐,您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您真的决定要流掉吗?”
“医生,我确定。”
“真的……不需要再同莫先生商量商量?”
“不必了,这孩子本就不该来这世上……医生,请您尽快安排手术,趁我后悔之前!”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于是一条小小的生命悄无声息而来,随即又悄无声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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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深夜湿露,时湘回到了富丽堂皇的莫宅中。
目光落在玄关处的一双男士皮鞋上,她眼中眸光微微一动,仍旧平静地脱下高跟鞋,走了进去。
无视沙发上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时湘准备上楼,却被喊住了脚步。
“站住。”
脚下一顿,时湘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翻阅财经杂志的男人。
男人长得极好,俊到了极点,也冷到了极点,鸦羽般的睫毛微垂着,藏着一双沉黑的凤眸。哪怕是眼角漏出的一丝余光,也像是从寒泉中捧出的一汪冷月,光芒冷得刺人。
“有事吗,莫先生,”手伏在栏杆上,时湘漫不经心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红唇开合,“我累了,想休息了。”
莫仁杰语气一成不变地冷淡,“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极光系列的研发报告,你的时间不多了。”
三天?
时湘的表情终于微微一变,她看着一脸不近人情的男人,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即使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了,仍旧不过是莫氏的一颗棋子,被这位莫总裁毫无怜悯地榨干全部的利用价值。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莫仁杰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当看到她面上精美的妆容,眸中闪过一丝冷森。
“时湘,你化妆了?”
放下手里的书籍,莫仁杰站起身,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近,低低一嗅,“还有香水?时湘,你胆子不小啊。”
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主人的不满和无情。
“我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允许有任何的浓妆艳抹。身为莫氏的顶级调香师,你却让你的鼻子沉浸在这些低劣的化学产品中……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嗯?”
时湘与男人相望着,精致美丽的面庞上写满了淡漠,细白的手指缓缓抬起,自男人的下颌滑落……停在白衬衫领口上的陌生唇印上。
“莫先生可以让别的女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我不过抹些唇红,又为什么不可以?”
莫仁杰看了妻子两秒,突然揽住她的腰,倾身深深吻了上去。
一个酣畅,暧昧的热吻结束。
他凑在女人耳边,呼吸炽热,“莫太太,吃醋了?”
时湘双颊泛红,柔软的红唇充满骄矜的一笑,令人炫目,“不敢,你是我丈夫,你占了别人的便宜,就等于我也占了人家的便宜,何乐不为?”
莫仁杰不可置否,盯着女人目中无人的艳丽容颜,嗓音中带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喑哑,“今天是周五。”
周五,是他们约好执行夫妻义务的日子。
两年来,每一场亲密和交融,莫仁杰从不推诿,也从不留恋。
因为在他看来,用一夜去睡自己的妻子,是时湘应得的酬劳,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不必了,我很累。”
第一次,她拒绝了他的“恩赐”。
时湘转过身,挺直腰杆一步步走上了楼,宛如一只落单的天鹅,却自始至终未曾低下高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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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梳妆镜前,时湘一点点地卸掉了脸上的浓妆。
失去了脂粉掩盖,镜中的女人脸色差到了极点,面如白纸,嘴唇一点点血色也没有。
腹中弥漫着刀绞般的刺痛,浑身满是盖也盖不住的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味儿,却都抵不过她脸上惨淡的笑容刺眼。
时湘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日结婚时候莫仁杰告诉自己的话。
他说,“莫太太,从今日起,我们在外是夫妻,在内便是仇敌。”
如他所言,两年来的婚姻生活,她费尽心血地经营、容忍、退让,换来的是对方始终冷若冰霜。
眼底升起淡淡的水气,时湘盯着镜中的自己,却又志在必得地笑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灰姑娘,既然选择成为恶毒的心机女,千方百计嫁给了莫仁杰……那么无论这条婚路如何荆棘密布,她也不会回头。
晚八点,莫氏集团总监室。
摘下口罩,时湘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纤瘦的身体藏在黑色的座椅中,胸口微微起伏,透着说不出的苍白。
为了莫仁杰一句三日期限,她硬是托着流产后的虚弱身体,连轴转了几个昼夜,终于在最后期限前将报研发告提交了上去。
身为香水行业的领袖集团,莫氏可谓始终站在金字塔尖。时湘当年不过是个没学历没家世的小职员,能够一口气爬到集团项目总监的位置,全凭她有比常人灵敏数倍的嗅觉。
她是业界公认的顶尖调香师,能够调制出世界上最神奇最迷人的香气。
而这次研发的轻奢香薰--极光系列,时湘更是放上了一百分的心血。只要成功,她在莫氏、在莫仁杰心中的地位,就会更坚不可摧……
助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着仿佛熟睡的女人,细微呼唤,“总监……”
一开口,时湘瞬间睁开了眼睛。
“莫总那边来了电话,请您陪同出席一场酒会,您看……”
时湘强压下太阳穴里的抽痛,一派淡然,“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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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酒桌上的气氛火热。
“哟,时小姐好酒量……来来,再干一杯!”
“喝了他的总不能少了我的,快干快干!”
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时湘面色潮红,带着笑爽快地一杯又一杯地下肚。
此时的时湘仿佛成了一只被围捕的小老鼠,逃无可逃,躲不能躲,偏偏脸上的笑容仍旧漂亮得刺眼。
而不远处的莫仁杰只是静静独酌,仿佛和闹剧毫无瓜葛。
当桌上多了几瓶空瓶后,时湘强忍着空腹中翻搅的酒液,带着微醺笑吟吟说,“几位老总,酒我奉陪到底,那么这次合同的细节,咱们是不是能再继续谈谈?”
没等她说完,竟被人一把抓住按坐大腿上……
随后,另有一人举杯硬是掰开她的下巴,强灌了一杯烈酒下去,看着女人喘不过气的剧烈咳嗽,周围的同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说好说!”男人们折腾过瘾了,恶劣地向一旁的莫仁杰狭促几句,“莫总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贤内助,真让人羡慕!”
就在此时,回应的却是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瞬间砸在了那群闹客的脚边。
俊美的莫先生冷眼旁观,口中一字一句,“我的东西,允许你们随便碰了吗?”
一时间,包间内人人讪讪。
趁此机会,时湘终于挣脱了桎梏,说了句“我去洗手间一趟”,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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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关上隔间门,时湘瞬间躬身呕吐起来,纤细的后背紧绷成一条线,几乎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全都挤压一遍。
背靠着冰凉,缓缓滑坐在地上,她眼底沾满了生理性泪水,口鼻中辛辣的味道挥之不去。
几秒钟短暂的失神后,外面的盥洗池处传来了几个女人的谈天,不轻不重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时湘也真是遭罪,哪像是什么富太太,比咱们这些陪酒的小姐还不如!”
“可不是,她回回来都被往死里折腾……要我说,要不是莫总可有可无的态度,哪一个敢这么做?但凡她老公重视一点,真把她当做老婆,不至于到这样!”
“得了吧,要我说这女人就是活该!你们不知道吧,这时湘当初就是在莫氏遇到难关的时候,硬是威胁莫总娶了她……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怕摔死!”
声音渐渐转小,时湘按着抽搐的小腹,嘴角自嘲一笑。
是啊,如果不是当年她利用一份至关重要的专利书,找到莫家老爷子,在危急关口强逼莫仁杰答应了结婚的事情……她怎么会有机会走到现在?
莫仁杰这个人,极其骄傲,平生最最痛恨被人拿捏威胁。
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尖锐刻薄,蛇蝎心肠。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甚至自己也相信了。
“呵呵……”时湘轻声一笑,却不慎牵扯到抽痛的胃部神经,瞬间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
正在她低头忍耐时,头顶的灯突然全熄了。
下一秒,一只大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拉入了宽阔的怀抱里!
“你--唔!”
那双手毫不留情地狠狠掐捏着时湘的大腿,凡是刚刚被抚摸过的地方,全都不放过。
力道之大,疼得时湘眼冒泪花,几乎喘不过气来。
“滚……滚开!”
黑暗中,莫仁杰墨眸中闪过红光,怒火冲心,“你不让我碰你,却偏偏送到别人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何来的占有欲令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全部断线,只想狠狠地占有她,标记她!
“要不要,我说了算!”
说完,男人竟是不顾场合,强势地要拉开她的双腿……
愤怒和耻辱同时袭来,时湘气得发抖;下一秒,嗓子里突然一阵巨痒。
忍耐不住,她哇地吐出一口腥甜,浓红的血珠瞬间溅满了洁白的地砖……
洁白的病床上,女人静静躺着,平静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倒在血泊里的惨烈。
站在床边,莫仁杰俯视着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是助理的汇报声,“老板,时小姐是因为饮酒过量,加上长期胃病,导致了急性出血。因为送来比较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
莫仁杰开口,“有话直说。”
“是!大夫还说,时小姐近期有过堕胎的痕迹,我去调查了问诊记录,确实在几天前有做过人流手术……”
男人面上纹丝不动,仿佛只是在听一只蚂蚁被踩死的事情。
可事实上,他墨色的瞳仁里暗芒闪烁。
他再一次认清了时湘的冷血与残忍。
哪怕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也可以说杀死便杀死。
时湘根本就不是什么软弱的小白兔,她就是个自私的野猫,稍不留神,就会抓得人满脸血痕。
这个女人,用婚姻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时时刻刻证明着,他莫仁杰曾是对方的手下败将。
更甚者,在那场婚姻的博弈中,莫老爷子因为他冷硬拒绝结婚,被气得突发脑溢血,不久便迅速离世
所以,在终于颔首与时湘结婚的那一天,莫仁杰告诉自己,绝不会轻易放过时湘。
就像那时候一样,他也要亲手撕下时湘引以为傲的自尊,踩在她最痛的软肋上,一点点碾压成灰。
你爱豪门富贵,你贪莫太太的名号,便要付出足够相称的代价。
时湘,我倒要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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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时湘再度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
动了动指尖,手背上的吊针还插在血管中,滴滴答答地流淌着药水。
“乖囡,别乱动,刚刚才换过的药。”说话间,一个满头花白、衣着朴素的老太太快步走了进来。
时湘眨了眨眼睛,不自觉放软了口气,轻声喊,“奶奶,你怎么来了?”
时奶奶没有吭声,只是用枯树皮般的手掌,心疼地抚摸着孙女的额发。
“湘湘,你病了怎么还喝许多酒……奶奶的心差点都跳出来了!”
抖了抖眼睫,时湘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地蹭着奶奶掌心的温暖,不忘低声安慰老人家,“奶奶,我只是小病,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可有钱了,还有个好丈夫,过得很好很好。”
看着孙女强颜欢笑的模样,时奶奶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湘湘,咱们家是穷,可也不做卖儿卖女求富贵的事!自打你嫁给那个莫仁杰之后,人都被磋磨了什么样子!”
“你听奶奶的,不和他过了,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奶奶去捡垃圾,去扫厕所,都把你养活了!”
被老人家紧紧攥着手臂,时湘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唇瓣上传来的些微刺痛,硬是挣脱开来。
“奶奶……我不会离婚的。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块儿!”
时奶奶又急又气,“湘湘……你是要逼死你自己吗!”
时湘倔强得两眼通红,“要是没有莫仁杰……这世上早就没有了时湘,早就死了!”
那个蝉鸣的午后,那个爬满青苔的天台,那只有力抓住她的手臂--她时湘的命,是莫仁杰赐予的,她永远不能离开他。
她……爱他。
这句话,真心真意,没有一丝谎瞒。
谁都不知道,传闻中爱慕虚荣的莫太太,是藏着一捧炽热无比的真心,如此浓烈地爱着自己的丈夫。
她只敢在黑夜中,悄悄仰望自己的爱人,哪怕被刺得血肉模糊,亦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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