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恐惧
那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幸的早晨,也是在一个雨天。窗外的雨夹风猛烈刮着那层玻璃,一侧的46盏烛火却纹丝不动,和里面围在桌前的5个蓝眼白发老师一样,只懂得低头默哀这不幸。
这幕也是发生在一个早晨,一个依旧心里风起云涌表面风平浪静的早晨。人群中上学的上学,着急赶车上班的上班。一个人头戴黑帽,穿着黑色卫衣,牛仔裤,巴不得用黑色将自己深深裹住的木云出现在了父母的房屋前。16年来,他从未对这座带有自由女神像的城市有任何的期待,反而因为父母那双充斥着金钱与权力的目光让她对这座城市又多了几分憎恶。这目光一直不断地输送给他,开始要求他努力学习,努力在这座城市生活,却忘了输送温暖,教他怎么热爱生活。渐渐地,情感,生活被他锁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大声呼救, 他面无声色,无动于衷。在别人眼中,她最终成了一个冷漠,孤独,从不与人交流的怪人。一个人拼命地压低黑色鸭舌帽走在大街上,去吃饭去做自己的事情,还有就是每个早晨忍不住靠近那幢300多平方米的白墙红瓦房屋,静静看着,却从不走进。这和另一个女孩儿恰恰相反。
她叫李欣,和木云一样是个22岁的女孩儿。脸上的婴儿肥还在,只是少了常日欢笑的点缀。她是18岁那年进的叔叔家,肚子大的坐下来都很困难,满身的肥肉让她看着都觉得恶心,这是她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每当她深感厌恶的表情由心而发却又马上明白分寸收回去时总能被身旁那个唤作妈妈的女人第一时间捕捉到。下一秒总能被那个女人揪住耳朵拖进小黑屋,狠狠地斥责她不懂事儿,后又弯下身子抬着头望着她苦苦哀求她,拿前两年死去的父亲说事儿,说自己带着她如何如何地不容易,这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不介意有个李欣的,还是个美国人,今后李欣在美国生活工作都会好点,这是为了她着想。一提到这儿,她又默默地低下眼睑,点了点头,乖乖地在小黑屋了待了一下午。后来的她一直努力学习,几乎每年都会拿奖学金,可是还是不能让母亲开心。只有那个男人开心了,母亲的脸上才会显露出些许的微笑,那微笑她也许久未曾见过了,相比从前,母亲的微笑弧度小了些,定睛细看是她瘦了,脸色苍白了不少。她的眼眶里泛起隐隐的泪花,一转头又退了回去。她为叔叔微笑着递上了一杯咖啡,男人疑惑的眼神被她搁置在空气中,她只想看见母亲对她笑上一回,可回复的依旧是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抿了抿乌红的嘴角,李欣知道她想听她说出那两个字,可是父亲只有一个,她用坚硬顽固的眼神告诉她不可能。这次她主动地走进了小黑屋,这是全家唯一一个她觉得可以归属的角落。
时间一长了,就什么都跟着来了。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主动搬进了小黑屋,或许是因为觉得在黑暗中很安全吧,悲伤与欢乐可以肆意飞舞,在那个空间里她可以找到爸爸诉苦找到妈妈肆意谩骂然后默默在梦中接受他们的爱。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了,只记得当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手机握着保送哈弗大学的通知书,她已经开始想象母亲脸上骄傲的表情了,是继那个男人看过通知书哈哈大笑后所扬起的幸福的表情。可是当她这两天一回来就没见着她她有些忐忑,终于在第三天听见了门有声响,一个身材肥大的男人走了进来,手机抱着一个刚出去一星期的大胖宝贝儿,蓝色的眼睛,时不时眨巴眨巴着逗乐了男人和身旁的身形瘦小的女人。她在小黑屋的缝里默默着窥探着眼前的一切,鼻子一酸,闭上眼两行热泪默默地流了下来,手里突如其来的愤恨撕碎了那张通知书,阳光从小黑屋的左上方窗户中跑进来,在地面与窗户之间形成一条金色通道,碎片在空气中浮沉,她转过身来在朦胧的瞬间仿佛看见了爸爸在对着她微笑。
那是个安静得可怕的早晨,木云李欣都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在学校门口的两端相遇了。木云照常地无视别人,李欣满载心事儿双目无感地走着,一前一后。李欣抬头扫到了木云皮衣口袋里若隐若现的枪,她依旧面无表情,很多时候她也想解决了自己,想着想着就跟着木云走到了他的教室。木云察觉到,但照常对她不屑一顾。那是一堂英语课,金发碧眼的女老师还在黑板上提及到了psychological trauma这个词组,下一秒就被一颗子弹射进头颅,全场在木云看来就像一场猴戏,上跳下窜。上一秒还在惊吼,下一秒一颗子弹早已射进了喉管。全场唯有李欣是镇静的,默默地从后门走进,安静地等待死亡,在泪眼朦胧之间,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父亲微笑,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成为了那四十六分之一。
木云的最后一弹是留给自己的,在倒下的那一瞬间。车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天,一个小男孩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城市渐渐离自己远去,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耳边传来亲切温柔的声音:我们呀要去一个又大又美丽的地方,在那儿我们也会有我们的房子我们的家,也会有我们的小汽车,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小朋友陪你玩游戏。女人将6岁的小男孩儿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落下一个温柔的吻。男孩梦得很甜,可是梦里却没有房子,小汽车,和许许多多的小朋友。只有一个小女孩儿坐在木秋千上,被他爸爸推着荡在碎金般的温柔里,笑声回荡在风中,吹拂着脚下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