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

我们身边有很多东西，它们一直在那里，今天我们看见它们，明天也能看见它们，它们仿佛一直都存在着，很普通，毫不起眼。如果我们不观察不思考，它们似乎无足轻重，微不足道。可是，当我们注意并深入了解一下它们，那些无法了解的部分就用想象来填补，我们会获得一些丰富、深刻的感触和启发。

比如，南三环路两旁的那些年轻的悬铃木。我经常在那里等回家的公交车。我时常一边带着耳机听音乐，一边焦急地盼望着公交车能早点过来。我很少仔细地观察这些行道树。昨天，我望着一棵悬铃木，猜想着它的年龄，心中产生许多疑问。

它什么时候被移植到这里？从哪里被移植过来？还是幼苗的时候它生长的土地是什么样子？为它浇水施肥的是什么人？它被移到这里习惯吗？每天吸收汽车的尾气，浑身沾满灰尘，一定很不舒服吧？它喜欢下雨吗？喜欢风吗？如果一直长一直长它的根部会不会与别的树触碰在一起？它喜欢这个城市吗？有几只狗曾在它的根部撒尿？有多少情侣在这里拥抱或争吵？太阳的暴晒下它会流汗吗？秋天叶子落的时候它会不会难过？高架桥上的那些路灯是不是也让它感到落寞？树干上的那块口香糖是谁粘上去的？那一圈红色的油漆是谁刷上去的？

我曾路过一个正在拆迁的城中村，一片废墟。我在那里看见过十多只流浪狗。这些狗在拆迁之前都是有家有主人的。后来，主人走了，把它们遗落在这里，成了流浪狗。附近难以觅食，那些狗瘦骨嶙峋，毛发又脏又乱，叫声惨弱而凄厉。它们蜷缩在破砖烂瓦上面，眼皮无神地耷拉着。

或许几个月前，它们听到主人兴奋地讨论要拆迁了，要赔偿了，要搬新家了的时候，它们一定也很兴奋。它们最喜欢看见主人高兴的样子。

搬家那一天，主人将所有的家具家电、衣服鞋帽、锅碗瓢勺都装在拉货车上，甚至连那把掉了手柄的雨伞都被折叠整齐放在车前位置。主人真是节俭又长情的人。它们耐心地等待主人收拾停当后将它们抱到车上一块拉走。它们幻想着新家能有一个不错的窝。

可是，当主人收拾完，准备将车开走了，他怎么不把它们抱到车上呢？他是忘记它们还没有上车吗？它们大叫两声，还调皮地用脑袋蹭着主人的裤腿。他用力地踢了它们两脚，说了声“滚”。它们滚哪里呢？它们困惑地望着主人，再不敢放肆。幸好家还在这里，窝还在这里。

没过多久，来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超级大的机器。那些机器推到了房子，它们的窝也被推倒了。它们无处可去，又不能走远，万一主人回来找它们找不到怎么办？于是它们就在废墟上等啊等。

有一天，也许它们的主人会忽然回心转意念起它们的好，过来将它们带走。也许有人路过相中它们，给它们一个新家。它们更可能会被人集中驱赶到角落里用棍子敲死，也可能会活活地饿死。

柴静说：“无论男女，作为动物活在世上，一粒果子迸溅在嘴里的滋味是一样的，为对方梳理毛皮的眷恋是一样的，被命运碾过的痛苦是一样的，生之狂喜和死之无可奈何也是一样的。”

我一直相信万物都有声音有灵魂，都值得被关注与被倾听的。如果你是一个孤独的人，如果你觉得和人之间缺少和谐，那么就试着与万物亲近吧，试着触摸它们、感受它们，为它们分担，与它们建立丰厚的关系。

最后，愿所有的鸟都有枝可依，所有的兽都不再四下流离，所有的人都能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