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为爱痴狂（2）

当然了，这话我只能任它在我心里怒涛汹涌，最终也只能烂在肚子里，断断不敢说出口来，要不然，郑爱那小子非把我生吞活剥不可，那还不算，他甚至还可能把我的骨头喂狗，在他眼里，谁都比不过他的碗儿姑娘，她是他的一切，所有，全部，她是他的世界，星球，宇宙，在他心里，谁都没有他的碗儿姑娘好，谁胆敢说她的坏话，他非把他打入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可。

郑爱很固执，简直固执得可怕，什么叫一根筋，什么叫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就是典型，他的固执是出了名的，也是有故事的。

我痴痴地看着郑爱的背影发呆，当下更是打定主意，一甩额前的头发：“这私家侦探我当定了！”

要说啊，真正让我痛下决心的还是郑爱的一个梦。

不瞒你说，就在今天早上，我和郑爱一前一后走进了洗手间，我刷牙，他洗脸，一会儿，他突然对我说自己头天晚上又做怪梦了，我问他是个什么梦，说也奇怪，这回他倒爽快了，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说是那天晚上，夜深人静，圣诞老人从窗子里爬进来了，他轻轻咳嗽一下，压低声音对郑爱说：“孩子啊，我想送给你一份非常特别的圣诞礼物，你要不要呀——”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意味深长地笑了。

郑爱想也没想就问他是什么礼物，老人笑而不答，还说是秘密，郑爱心里痒痒了，很想说要，却又怕圣诞老人跟他开玩笑，要是给他一个坛子，里面装上一条毒蛇，那可如何是好，现如今，物质产品极大丰富，圣诞老人却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因为他的礼物再也不能给人们惊喜，你到超市转转看，什么没有啊，所以郑爱想了想说要是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他是不会要的，至少暂时不要，鹤发童颜的老头就笑了，他说：“你真是个傻小子，傻得可爱，其实呢，我是想送给你一个美丽迷人的姑娘……”

美丽迷人的姑娘？

他没有听错吧，真是盘古开天辟地闻所未闻，送圣诞礼物哪儿有送姑娘的，这小老头，太逗了，圣诞老人似乎看穿了郑爱的心思，但是当下，他依然不动声色地说：“那姑娘啊——就像荷花仙子，站在那儿就像一幅画，走起路来就像一首潺潺流淌的诗，可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且上得书房下得厅堂，对了，还有丰富的陪嫁呢！”小老头见郑爱没什么表情，继续说：“陪嫁就是三个金娃娃一个金元宝半座金山……”郑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但他最终还是摇摇头，老人不知何故，有些瞠目结舌，这么好的事情，居然还会有人拒绝，上前一步追问，郑爱就说了：“老人家，您的美意心意我心领了，我不能辜负她，不错，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叫她碗儿，或者碗儿姑娘，我们在一起很好，很快乐，一年好像只有一天那么长，时间过得飞快……”

老人闻听此言，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板起了脸，恼羞成怒地说：“怎么，你是不想要我的礼物了？”郑爱摇摇头，勾勾手说：“是的，很抱歉，今生今世我只能这么做了。”

老头说：“狗子坐轿子，不服人抬举，你会后悔的，何况，何况还有金娃娃金元宝和金山呢，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动心吗？”

郑爱微微一笑说：“身为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只是我对碗儿的爱战胜了一切，心中有爱，天下无敌！”

老头窃笑：“好一个心中有爱，天下无敌！”

郑爱大笑：“金娃娃再好，也没有我的爱情好，金元宝再好，也没有我的碗儿好，金山再好也没有我的姑娘好，黄金易得，真爱难求，爱的丰碑，我心永恒！”

圣诞老人听了这话，突然哈哈大笑：“傻小子，你不愧是郑爱，是真爱。”转念又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你的话最为动听，所以你过关了，我祝你们小两口永远幸福，天长地久，外送五个金娃娃两个金元宝一座金山当做贺礼。”

郑爱喜极而泣，热泪盈眶，他向他表示感谢，老人家却说郑爱只要记得自己的诺言，记得酬谢自己的诺言就可以了，本来，傻小子还想问点什么，不料，老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521号宿舍的大门，纵身一跃，翻过走廊，飞身下楼，一阵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眼望去，大街小巷，各种各样的圣诞树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不知怎的，郑爱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入枯井里。

梦境在很大程度上客观再现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我在心里不停地掂量：一个女朋友和几百万美金，到底如何较量？郑爱宁愿舍弃几百万美金，而非自己的碗儿姑娘，这……到底是为什么？换作第二个人，譬如说你，做得到吗？莫非，他果真是那个百里挑一的情种万里挑一的情圣？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后来拍案而起，有一点可以板上钉钉地一锤定音，那就是他的这个碗儿姑娘一定有过人之处，可就算她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在这金钱当道的时代，她就能单枪匹马和几百万美金匹敌？

看来，碗儿是个有故事的人。

看来，郑爱和碗儿的故事果真别有洞天。

说心里话，那些天我是左思右想摇头晃脑也没想出个道道来，肯定了又否定了，肯定了又否定了，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总也没有答案，也好，因为有了思想和思考，平日的空虚和苦闷以及对人生生死无常富贵无常的困惑，居然烟消云散了，我想，我一脚已经迈入便衣私家侦探的门槛了，下一步，只要右脚不失时机地跟上来，那我就可以一步一步朝前走了，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一条路来了。

公汽在黄大仙公园入口处一个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了，我拽着郑爱的胳膊挤下车。

故地重游，心情就像那波光粼粼的镜面湖影了。

我们当然记得那一次，第一次在这里不期而遇的情景，推拉镜头，黑白胶片徐徐转动了，延伸了，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事吗？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但是眼目前对我们来说，他乡遇故知就受用了，那时候，我们俩站在那里，相互呆呆地注视着对方，心跳怦怦，呼吸带动空气微微颤抖，既而飞也似地奔向对方，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我是“凹”，他是“凸”，我们都成一个整体了，一对死党或者说情敌多年以后再次邂逅，毫无预兆，不是天意是什么。

那天，我们拥抱了很长时间，差点被人误认为是同性恋了，后来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总之，大醉而归，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铺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太阳晒糊了屁股。

原来，早在当年，郑爱就知道自己考大学无望，与其浪费时间撞得头破血流，倒不如趁早全身而退，在社会大学混几年，就这样，他随故乡人漂到了广东东莞，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因为没有一技之长，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前前后后跳了不少厂，什么五金厂，磨具厂，食品厂，木工厂，塑胶厂，电子厂，印刷厂，等等，可以想见，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在那举目无亲的地方闯荡，睡大街，天当被来地当床，泡网吧，吃馒头加矿泉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恐怕只有他自个儿心里瞎子婆婆吃汤圆，有数了。

多苦多难，他郑爱都坚持着，他不能让人家看自己的笑话，他无数次想过回家，毫无疑问，他回不去了，当年他从家里跑出来，就注定回不去了，那个故乡那个地方都在梦乡，那些伙伴那个姑娘都在梦乡，至少，他不能就这样回去，他要混出个人样儿再回去，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些年月，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郑爱用坚强撑起了自己的脊梁，节假日闲来无事，他也四处走走看看，游游逛逛，自然了，黄大仙公园就是他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有树有亭子，还有一些和他一样去散心的男男女女，他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往那里去，开心了去走走，郁闷了去走走，好像冥冥之中自己的理想之魂就埋葬在那里，当然了，到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停止过学习，阅读他感兴趣的书籍，书写他***澎湃的文字，他深深知道人不学要落后刀不磨要生锈的真理，他在金钱浪潮灯红酒绿里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他时常想起两朵云一条鱼或者说两条鱼一朵云的故事，很自然，他想起了余香云和我郑乾坤来，那是他害怕触摸的伤痛，那是他难以愈合的伤口，那么多的春夏秋冬，他都活在过去的记忆里，直到某一天，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遇上了碗儿姑娘，生活就此分叉，生出枝叶，改头换面了。

故事到底是怎么样发生的呢？

说来话长，都是手机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