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母之森

  黑色的风匍匐在树枝，仿佛憋足劲想一口气将那阴郁气息灌进五脏六腑。空气清新冷冽，一声尖啸在空中横冲直撞，他睁开眼睛。

  记忆中的片段不断闪烁，杂乱的场景在脑中飞速变幻。

  “初次见面，我是青。”

  他站在人潮汹涌的广场，死死的看着朝思暮想的身影，耳边喧嚣渐渐褪去，最终万籁俱寂。不相干的影子也消失在空中，四周再无他物，世界只剩下面前那个微笑的脸庞。

  风猛地落下，在地上旋转，裹挟起枯枝落叶形成一个模糊的形体。

  他清晰看出那个带着女性特征的影子起伏的线条；在它脸上眉眼的位置，两片褪色叶子被蛀出细小孔洞；头发则是尖锐的荆棘藤蔓，如一道灰色瀑布倾泻而下。

“你如果爱我，那就好好爱我吧。”

  那个形体朝他靠近，然后伸出手，树枝是她的指骨，野草是她的筋脉，泥土是她的血肉。

  “让我感觉到你的体温，灼热的呼吸，剧烈的心跳。”

  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胡渣，再顺势而上盖住那双茫然的黑眼睛。随后一个枯萎的吻覆盖住他的嘴唇，

  “血肉之拥，让我们灵魂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双双沉入地母的怀抱，直至万物尽头。”

  泥土缓慢而坚决的攀上他的四肢，裹住周身，他感觉自己与那个形体重叠，深入其中，温热湿润。

  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让他发出深沉的叹息，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那柔软的身体，枯枝败叶在他手中咯吱作响。

“只需要一个承诺，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需要一个承诺。”

  他看着白色屏幕上刺眼的黑色字体。

  “你能否给我承诺？和我组成家庭，我想要孩子，我喜欢孩子。”

  屏幕渐渐黯淡。

  暗黄叶片上爬满了绿色的藓，那两个漆黑孔洞中，深邃漩涡吸引住他的目光。

  屏幕突然亮起。

  “做不到吗？”

  “不是，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做不到吗？把你的血给我，把你的肉给我，把你的灵给我！”

  轻柔的手突然变得尖锐，

  意识猛地下落，渗透进土壤，他看到地下巨大繁复的根茎系统，那些线条不断朝着更深的黑暗生长，那是由植物根须连接而成的地下森林，密集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那些根须不断分岔，延伸，最终聚合在一片庞大的混沌中。

    混沌不断涌动着，形成一颗头颅形状。比任何一座山都要巨大，根须就像从中生长出的毛发一般在黑暗中舞动。

  头颅缓缓转动，眼窝的位置是两颗灰色亮光的星球。它张开洞穴般的嘴，发出千艘蒸汽船同时启动的轰鸣声。

  无数混合在一起的人形肉块自头颅表皮浮现，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巨大的，蠕虫的口器。

  “血肉之拥！”“血肉之拥！”“血肉之拥！”

  肉块们发出喧闹的，杂乱的叫喊，像极了广场上鼎沸的人声。

  “那不是，理想中的。。。。。。”

  他呆望着那些彼此相爱的人形，他们最终融为一体。

  “那你宁可忘却一切，哪怕下一次还会重蹈覆辙？”

    轰鸣声撞击着他的耳膜，让他神志不清。

    “哪怕下次一样，我也不会。。。。”

    那些声音仿佛浪潮一般朝他撞击。

    “你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当你遇到那个能让你付出灵魂的人时，你们都会回到这里，永远的。。。。。融为一体。”

    “血肉之拥！”

    “血肉之拥！”

    “血肉之拥！”

      。。。。。。

    他猛的睁开眼睛，闹铃固执的响着，仿佛要将死人唤醒。

    “。。。。。。”

    他摇了摇头，甩开剩余的睡意。

    “。。。。。。”

    他挤着电车，想着最近几个月重复做的一个梦，那是离家不远的一座山地公园，里面有一大片森林，梦是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似乎忘了些什么。

  无所谓。

  只要逃避，只要远离，只要。。。。。

  他突然抬起头，胸口回荡着久违的猛烈心跳。

    在他面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下一秒却拉长直永远的身影。

    “初次见面，我是青。”

    。

    。

    。

    。

    。

    。

    血肉之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