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史铁生

原创非首发，首发百家号，ID：随风静水，文责自负。

史铁生说：“‘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徐志摩这句诗是对生死最恰当的态度，作为墓志铭真是再好也没有。”这恰好也成了史铁生的墓志铭，正如他所说，他是一步步告别这个世界的，2010年的最后一天，他的灵魂彻底离开了那个残损不堪的躯壳。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名字，大可忽略不计。”（《我与地坛》）夕阳沉静落山，翌日依然朝霞满天。恰如：“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史铁生正是一步步超越了个体命运的残酷，为我们道出生命亘古不变的流转。

今日方读出这些文字的厚重。多年前从《我与地坛》中知道这位双腿残废的作家，抑或涉世未深，只是一个阅读观画者，注重故事的完整，太关注所谓的现实，把这些沉甸甸的文字匆匆掠过。亦如有些事物，不是你不关注它就不存在，它始终在那，当某一天你蓦然发现，几分遗憾几多惊喜。

史铁生长年受病痛折磨，二十三岁就双腿瘫痪，几十年来不得不靠轮椅行走。身体的限制让灵魂愈加自由，他不仅是作家，更是思想者。读了他的《原罪·宿命》，我以为这是老天对他有意安排。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在生命最蓬勃时终身瘫痪，偏偏又有一个聪慧过人的头脑。在这之前有过多少美好的梦想又该有怎样美好的前程呀！一连串的偶然成了必然，“上帝看这是好的，事情就这样成了。”不认命又能怎样？死就能解脱吗？可活着又是为什么？这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我们的问题。

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梳理了自己对生命的追思。这篇文章发表于一九九零年，距他瘫痪已有十几年。这十几年他经过了多少次身体上的折磨与灵魂上的洗礼，超越个体生命的悲剧，看到整个人类的悲剧。世界不可改变，现实不能改变，惟有改变自己对世界对现实的看法，让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惟有如此我们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处境，无论顺境逆境，皆需随时清理自己的心灵小屋，充满阳光的心灵不仅温暖自己也温暖他人。史铁生去世后将自己的眼角膜和肝脏都捐献给了需要的人。离去的只是他的躯体，他的灵魂之光点亮着我们这些尚在雾中行走的红尘俗人。

现在社会过于浮躁，物质的富足让人们越来越来感到幸福难觅，患心理疾病的人也日渐增多。过于执着眼前的东西，身心被所谓的现实填满，有多少人会去探求生命的本真，叩问灵魂的归宿？然而，恰是这貌似无用的东西却是我们获得幸福的源泉。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总是将一己的快乐悲痛无限扩大，沉浸在眼下的悲欢之中，别人眼里的幸福未必自己就幸福。为生存、为我们眼里的幸福，浮华的都市让我们停不下忙碌的脚步，外界的诱惑太多太多，双手欲揽住的东西太多太多，金钱地位、鲜花掌声，不停地追求仍感觉不到幸福。

史铁生在《往事》中探讨了梦境与现实，如庄周梦蝶，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人生，以为梦是现实，现实又如梦。倘若把人生看作梦境，是否就会过于执着眼前的东西，然而我们总是把梦境看作现实。读史铁生的文字，会让我们更多关注自己的内心，思索生命本真。尽管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却能将我们浮躁的心平静下来，面对真实的人生。

时光不会为谁停留，一个个真实的、寻常的、甚至琐碎的日子，被我们匆匆掠过。抑或，总有一天，我们会翻起岁月的影集，寻常景、寻常事、寻常人，在似水流年之中懂得寻常与不寻常，也就懂得了生活。

在《记忆与印象》中，史铁生记录他童年生活的几个片段，与之相关的人相关的事，没有完整的故事。在我们的记忆中，或多或少也有这些生活片段，却总是关心故事的完整性，然而岁月留下的只是一个个印象，将往日的寻常变得不寻常。大概人生之中许多人的故事皆残缺不全，人生因此也有不少缺憾，正因为有了缺憾，生命才充满绚丽，人生才有了意义。史铁生的人生有太多缺憾，但他不是一味抱怨命运，而是努力寻觅生命的意义。史铁生对命运的追问，对人生的探讨，不仅仅因为他的残疾。他说，我们都是残废的，不是指身体上，而是指思想上。我们太忙于表面化的生活，被欲望不停地牵着鼻子走，对欲望的不断追逐难道就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倘若你喜欢读史铁生的书，聆听他的声音，抑或就不会过于沉浸于物质生活，而是漫漫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叔本华说：“一个人，从外在世界所能获得的东西非常有限。”而欲望的满足只能让我们获得一时的快乐，那么怎样才能让我们获得一生的快乐呢？怎样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有意义，什么才是幸福呢？史铁生一直在探讨这些问题，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他用睿智的头脑、优美的文字将我们带入一个简单又深邃的世界，让我们不再浑浑噩噩地活着。如果你过于年轻且日子过于平顺，或许不会聆听史铁生；如果你成天为生计奔波无暇顾及自己的内心世界，就更不会聆听史铁生。荣格说：“有些人身体健康、心智正常，却不快乐。”为什么有些人拥有令人羡慕的一切，却不快乐？恰因他们从未与自己的灵魂接触，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倘若在人生某个阶段触摸到自己的灵魂，将身体与灵魂相结合，经常审视自己的灵魂，人生或许会少许多忧烦。

史铁生用整个生命思索人生亘古不变的哲理：“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名字，大可忽略不计。”在自然面前，在宇宙之中，我们是多么渺小。如果将眼界放大一点，放远一些，把个人放在自然面前，宇宙之中，走出具象的我，抑或，也就易获得了快乐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