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前半生（三）

在农村，家里没有儿子不只意味着没有劳力，更意味着断了香火，作为独子的哥哥走了，我们家的天也塌了。

远亲近邻、村里族人们轮番来家里看望爸妈，他们用最质朴的道理开导，用最简单的语言安慰，更多的人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陪着流泪......

妈妈在近3个月的时间里不分白天黑夜，只要醒着就哭，哭累了就睡，醒了再哭，开始时边哭边喊边说，后来不睁眼只流泪，再后来只发呆，偶尔干嚎着喊哥哥的小名，至于旁边的人是谁，说什么做什么她全然不知。在妈妈的恸哭中我理解了什么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她哭诉最多的是为什么老天爷不要了她的命换回哥哥，她永远见不着满门出满门进（哥哥个儿高，进出屋门快顶到门上沿了）的儿子了，她从没有做过伤害人的事儿，老天为什么这样惩罚她，她大多数时候躺着，有时候猛地做起来说，儿子在县上上班，坟里肯定埋错人了......

妈妈有些疯颠的样子吓坏了我。

爸爸是男人，能把眼泪咽进肚子里。家里没外人时他就躺在炕上不说话，只要家里来人他就坐起来抽烟叹气，偶尔说几句，客人走时他还能送一下，只要他在院子里走动着，我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后来我一直想为什么自己那时候害怕大于伤心，可能是太年轻吧，那一年我21岁。

3个月后，家里的亲戚陆续回家忙自家的事了，村子里的人慢慢也来的少了，来了看看也就走了。他们一方面忙，另一方面感觉来了也没啥说，该说的都说完了。

小妹最终被录取到护士学校，9月初已经上学走了，她虽然还小，但也是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被亲戚送去了学校。后来我们说起时，她说都是因为她才发生了这一切，可是能怪她吗？

9月底我给单位请的事假也满了，该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下爸妈和出嫁到同村的大姐了。临上班走的那一天，爸妈强打精神送我到大门外，我回头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勇气看他们第二眼......

事发后我第二次回家已是3个月之后的事了。我不知道偌大的院落里二老是怎么熬过白天熬黑夜，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相依为命的......能看见的是爸妈的头发全白了，眼睛无光了，明显消瘦了，即使我和小妹回家也看不出他们丝毫的高兴，日子就在死气沉沉中一天天过去。

家里出事后，爸爸再没有上过班，3年后办了病退手续；妈妈再也没有力气种地了，也因为感觉没有任何希望，便由大姐做主将家里的农田大部分卖了，卖不掉的3亩租给别人了。家里就靠爸爸和我两个人的工资安排支出，也够用。

1年后外甥出生了，从他半岁后开始讨人喜欢时起，家里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妈妈逐渐恢复了做家务的体力和精力。我每次回家后妈妈也有心思问我冷暖饥饱，每次离家妈妈送我时不再抹泪了，我也敢几步一回头向她告别了，虽然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但我的心慢慢踏实些了。

2年后，妈妈的状态稍微好一些了，可是爸爸却不说话越来越嗜睡，每天大概有18小时左右在酣睡，期初妈妈以为他心情不好就没太在意，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当妈妈无意中发现爸爸尿失禁后才感觉到事态严重，妈妈人生中的又一次严峻考验悄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