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我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只是经历了特别复杂的人生
今年7月初,第二届《跨界歌王》决赛落下帷幕。朴树来了,他是作为王珞丹的帮唱嘉宾,二人都是上白衣下牛仔的装扮,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他们唱起《清白之年》,清新婉转的小调,是否让你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了呢?
在节目上,主持人问起从来是综艺绝缘体的朴树为什么来?
朴树回答:“我这一段真的挺需要钱。”
听朴树谈钱,是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因为在大家看来,谈钱是件俗事。朴树不会谈钱,更不会谈缺钱。
因为,第一他完全不是俗人。第二,他的名气,缺钱?怎么可能。
当年朴树有多红,在大街小巷,从高级会所到路边小摊都放他的歌,他走到哪里都能被认出来。
在华语乐坛不那么景气的时候,普通歌手的专辑卖出10万张都要大书特书,他最火的专辑卖出了50万张。
那些年他是最炙手可热的歌手,是被无数人喜爱着的歌手,《那些花儿》、《生如夏花》等歌即使不会唱你也一定听过。
虽然他在最巅峰时隐退,但是说没钱?听起来真的不太现实。
的确,朴树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01
朴树其实不姓“朴”,姓“濮”。
父亲濮祖荫是北大教授,一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科学家,母亲是中国第一代计算机女工程师,
1973年11月8日,濮树出生于北京,他还有个哥哥叫濮石。
幼年的朴树
作为北大家属院的孩子,濮树的成长轨迹,本该是“北大附小—北大附中—北大—出国”。
可小升初那年,录取线173.5分,他考了173分。
后来朴树回忆:“我的抑郁症,就是从那0.5分开始的。”
此后,濮树陷入沉默、抑郁,变得不合群。自认为:“觉得低人一等,没考上,我爸妈都没法做人了。”
一天有亲戚来家里住,对濮树的母亲说:“我怎么这一个月没见濮树笑过?”
母亲慌了,带濮树去医院做心理测试,其中有一道题问:“如果你死了,你觉得身边人会怎么样?”
濮树直接选了“无动于衷”。
02
童年的濮树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从不惹是生非,可父母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会从大学退学。
其实吧!这事儿早有苗头,濮树还在上初中时,他就对父母说:“音乐是我的生命。”
哥哥濮石考上了西安交大后,让在西德讲学的父亲给买把吉他,濮祖荫花了300马克,托人买了一把。
半年后的一天,濮石回到家里,正撞见濮树在弹吉他,听了一小段就说:“你比我弹得好多了。”
这个当哥的还不知道,为了报吉他班,弟弟把最心爱的游戏机都给卖了。
为了减轻濮树的抑郁症,缓解他的压力,父母都随他去,想弹多久吉他都可以。
于是他组乐队,天一黑就去北大草坪弹琴。
临到考大学,濮树说:“我不想考。”
一句话气得濮祖荫浑身发抖,怒目圆睁:“北大教授的儿子不考大学?”
无奈之下,濮树努力考上首都师范大学,那时的濮树,有着青春期典型的叛逆。
通知书到家的那天,他对父母说:“这是为你们考的,我不去了啊。”
好说歹说进校后,上了一年多的大学,大二时,他终于还是退了学。
每晚濮树带着吉他去家门口的小运河边弹琴唱歌,父母不死心,找人给他保留了一年学籍,但从此之后,他再没回过学校。
濮树“毫无愧色”地在家啃老,突然有一天,母亲对埋头写歌的他说:“你要不要出去端个盘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赚点儿钱了。当时的校园民谣已近没落之声,高晓松和宋柯攒了一个叫“麦田”的公司。
濮树带着歌曲小样儿找到高晓松说想换点儿钱,抱着吉他就给两人来了一段儿。
高晓松问:“你嗓音这么好,干嘛不自己唱?”
濮树心高气傲地说:“我就想换点钱,以后做更牛的,现在好多音乐都是屎。”
1996年,濮树加入了高晓松和宋柯的麦田,签约时,高晓松也没问“濮”是哪个字,就把“朴树”给宣传出去了。
人家说他命中缺木,濮树觉得挺好的。
朴树的母亲在家常哼《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喀秋莎》。
有时他也念叨着母亲哼唱的旋律。渐渐的他琢磨出一个新旋律,觉得还不错就编了一个故事,把词填上,它就是《白桦林》。
1999年1月,第一张专辑《我去2000年》发行,朴树不愿意把《白桦林》放进唱片,理由是“里面并没有投入充沛的感情”。
但高晓松说:“你可以不放在A面,但一定不要落下它,一定会是它先红。”
果不其然,歌曲红遍全国。
每次媒体采访,人都问: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朴树心说:“天天问同一个问题,傻不傻?”
从这时起,他就感觉到当明星的别扭。
短短一个1个月,有2643封歌迷来信,不到一年,《我去2000年》卖了30万盘。
一个“黄金铺就的星光大道”,正在朴树眼前缓缓铺开,结果呢?他选择了转身而去。
03
第一个背离的姿态,在2000年的春晚。
导演组想找几个年轻歌手联唱,每人两分钟,他们来到麦田公司,指名要朴树唱《白桦林》。
朴树一听,“不去!就烦主旋律,还他妈要假唱。”
公司说:“那你更得占领这个地方,让它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朴树去了,直播前两天,央视要做个宣传节目,让演员对着镜头说几句话,再表演一段才艺。
朴树立马崩溃了,转身就走,谁劝也没用。
公司负责人张璐一通电话打过去,破口大骂:
“你丫牛得不行了!所有人都在为你这个事付出,都在为你服务,你他妈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如果你不上春晚,公司的上上下下就被你伤害了…把我们所有的从业人员的路都给堵死了!”
朴树哭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彩排。
三十晚上,濮祖荫和刘萍等着儿子出来,歌唱到一半,濮祖荫问老婆:“他这是怎么了?唱得漫不经心,谁得罪他了?”
忧郁的形象,干净的嗓音,很快就把朴树推向了偶像圣坛,可随着采访增多,他越来越抗拒。
2003年的《生如夏花》发行之后,他拿奖拿到手软,打榜打到无敌,他的演出身价,长期位居全国前三。
只要他愿意,成为一代人的精神符号丝毫没问题; 只要他配合,香车、宝马、别墅,都是唾手可得。
可朴树偏偏就是最反感娱乐造星的那一个,他觉得宣传傻X、炒作垃圾,厌恶聚光灯。
在世俗眼中,《生如夏花》眼看就要为他带来一个人生巅峰,可朴树偏偏在最红的时候出离了公众视线。
04
经纪人邓小建常说:“朴树生活自理能力极差,而且天真得惊人。”
出门时,朴树基本不怎么带钱在身上,一次踢完球,他开车离开,停车场的保安拦住他,要8块钱停车费,他摸遍全身,发现一分钱没有,只好说:“我常来的,我叫朴树,下次给你行吗?”
“不行。”保安很坚决,“我身上有包中南海,给你行吗?”朴树说。
“不行,没抽过这烟。”最后,保安从他车上翻走了四瓶矿泉水。
与他萍水相逢的“养生大师”,聊了几句挺开心的,互留联系方式。一天,“大师”突然打电话给朴树:“老朴,我买房,差二十五万,半个月就还你。”朴树二话没说,给了,“大师”从此销声匿迹。
有一个少年住他隔壁,向他借了30万后人间蒸发。后来,邓小建通过警察朋友找到这位少年,少年已将30万挥霍殆尽,正在做搬运工。朴树竟然对少年说:“还不起钱,以后别来见我。”
前前后后,他被人借走不还的钱高达到上百万。
无论从哪一件事来看,朴树都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他自己也曾说:
“我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在北大长大,四周都是围墙,流氓进不来。
大学退学了,都没有意识自己应该出去挣钱,我不知道还有挣钱这回事。
每天在家里特别坦然,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想玩了就出去玩,没烟抽了就抽我哥或哥儿们的,特别晚熟。”
就是这种“晚熟”,让朴树保留了难得的纯真,成名之初,他不愿意去迎合谁,也不愿意配合这个世界。
通告能推就推,宣传能不去就不去。连好多时候接商演,都要哄着他才行。
他就是个天真、顽固的孩子。
麦田公司被巨头华纳收编,办了一个盛大的“华纳欢迎朴树大会”。
当时朴实成为整个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华纳亚太区老总亲临现场。
大家兴高采烈,他却紧绷着脸,垂着眼皮,一副不识抬举的架势。
不过作为明星,签约艺人,他必须接受公司安排,《生如夏花》之后,马上是52个城市的巡演,这52场巡演几乎彻底摧毁了朴树,搞得他心情跌落低谷,抑郁症复发。
过了几年,“希望工程”找到副总张璐:“你们公司有没有人真正想做点善事的?”
张璐想了想说:“朴树吧。”
果然,一问完,朴树立马捐了20万元,在河北承德某贫困县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他拒绝公开,更不许小学用他的名字命名,学校最后只得取名“麦田希望小学”。
落成那天,朴树戴着红领巾,很开心地鼓着掌,比公司为他举办欢迎大会都高兴。
为什么?因为他只想干发自内心想干的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的,不是为了做给谁看。
张亚东说:“他不能接受作秀,希望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尤其是一个明星。”
朴树的这份纯真,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曾有一位乐评人说过:
“中国音乐人里面,有两个最让人心疼,
一个是现实与理想产生巨大落差的许巍;
另一个是不断在自我和商业间挣扎的朴树。
这两个人,都是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
从当初和春晚差点闹掰的过程来看,朴树那股简单纯粹、不愿妥协的少年气,注定要和这个世界来上一次又一次碰撞。
05
2007年,朴树参加《名声大震》,扮成《加勒比海盗》里的船长,红布包头,头发从两侧垂下来,扯着嗓子唱《海盗》。
朴树僵着脸,机械地扭动身体,看起来很不适应。终于录完最后一场,从湖南回到北京,朴树的心跳突然下降到一分钟四十几下。
歌迷大骂邓小建:“你怎么能让他参加这种节目!”
其实,朴树是自愿的,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必须找点事情,脱离厌倦一切的状态,没想到,这反倒将他推到了悬崖边。
事实证明,他无法成为所谓的“娱乐明星”。一棵纯粹安静的树,只能长在纯粹安静的地方。
之后,朴树彻底垮了,他缩减演出数目,一年都不出现。
2009年,他跟麦田解约成为自由人,就在北京郊区租房,远避所有喧嚣。
他将吉他锁进壁橱,不接触任何音乐,每天早睡早起,三餐极有规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地看书。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王小波《我的精神家园》、房龙《宽容》、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凯鲁阿克《在路上》、许知远《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里尔克、博尔赫斯、海明威…
宗教、哲学、历史、各类文学经典,在生理和心理状态陷入人生最低谷时,他希望用书来寻找一些真切的答案。
那之前,各种令他痛苦的问题纷至沓来,无数人告诉他要抓紧时间挣钱,无数人给他描绘了一个纸醉金迷的未来,无数人告诉他什么样的音乐才有人听…
不是写不出歌,而是自我认知混乱了,他说:“我突然觉得脚下没根了。原来我知道有标准,我觉得是舒服的,后来标准被抽空了,我就不知道往哪去了。”
经过一个漫长的调整,2012年,朴树自己组建了乐队。
他说:“说到底,不管这个世界什么样,我最热爱的还是音乐,不能丢下它。”
经历了和现实的阵阵交锋之后,朴树知道,唯有音乐能让自己继续前行。
他开始写歌,也开始筹备演唱会,自己只有20几首歌,凑不够一整场,就拉上张悬、戴佩妮和自己一起唱。
舞台上的朴树,还是嗓音干净,眼眸清澈,那些苦苦等候、为他疯狂的歌迷,都觉得他一点没有改变,看上去还是那么少年。
可实际上,朴树成长了。他开始配合宣传,向网友问好,虽然会脸红,说得磕磕绊绊。
尽管打心底抗拒这个行业的一切规则,但他知道,跟着自己的一帮乐手要吃饭,如果他不能接到演出,大家也不会好过。
面对采访,他不愿意虚情假意,说漂亮话,一家媒体曾非常尖锐地问:“为什么你这样拒绝商业,乐手还跟着你?”
他说:
“为了音乐…你特想我这么回答,对吧?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亏待过大家。
我不再是当年那种很任性的人,我希望我能在这个环境生存下去,也希望大家都能生存下去,但我仍会有我的坚持。”
乐队里每个人都要养家,朴树知道,自己不能那么任性,他对这些人是有责任的。
尽管如此,他不会什么烂俗的活都接,“那些钱真的太好赚了,差点动心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一个品牌想用他的歌,开价200万。
朴树拒绝说:“不喜欢这个品牌。”;
一个大型演出请他,
朴树问:“能带乐队吗?”
小建道:“人家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
朴树说:“我说了,不会瞒着大家去接商演。”
他对钱的确没什么要求,生活可以说是极其朴素的。
他至今没有房产,住的地方看起来不错,但其实在北京郊区,还是租的。他的朋友曾经写过,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成名十几年的歌手,不久前还在为他的房租发着愁。
他甚至可以一周不出门,就在家待着,根本花不到钱,出门了就骑着小破电驴。
他的朋友说朴树有辆奥迪TT,开了十几年,修理费都快赶上车价了。
多年以来,朴树用的还是几百元的诺基亚手机,品牌公司送的苹果,他都拿给乐手们用。
在这个智能机铺天盖地,80岁的老奶奶都会发微信的年代,他像是出土文物。
没有智能机,意味着没有通信软件。怎么找他呀?用邮件呀!
他在一个访谈节目里特自然地说,“我朋友在邮件里跟我说,让我出出门,跟人说说话……”
06
更多时候,他还是保持原有姿态,做一棵安静的树木,生长在自己的泥土上。
曾经高晓松形容他,活得诗意。
演出回去的路上,车在高速公路开到一半,朴树说:“停车。”高晓松问:“你干嘛。”
朴树背起吉他说指指远方的夕阳说:“我要看夕阳。”高晓松问:“那你怎么回去。”
朴树弹起吉他回答道:“那不管,以后再说,你先让我看夕阳。”
最后他就抱着吉他唱着歌看戏夕阳,没人知道他怎么回去的。
朴树是乐坛最大的一棵奇葩,奇葩到十年不发歌,人人都还惦记他;奇葩到他一出专辑,立马会成为最热的话题。
那些喜欢朴树的人,喜欢他的歌,也热爱他的气质,那种不问去路,也要看一看夕阳的气质。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类似朴树的心,面对的生活再残酷,依旧还憧憬着诗和远方,但大多数人没有朴树这样的坚持与清醒。
“莫说天无涯,海无岸,
纵然归程须万载,
今日归来不晚,
与故人重来,
天真作少年。”
——朴树《在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