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孤独与苦难
“苦难”是余华小说的关键词,苦难与余华小说的其他关键词——暴力、死亡和宿命有着密切的联系。
余华:孤独与苦难(1)暴力非苦难之源
以《在细雨中呼喊》为例。孙光林被哥哥打伤,哥哥担心孙光林去向父亲告终,结果哥哥残忍地割伤弟弟的脸,却诬陷是孙光林干的,他成了帮弟弟惩罚“凶手”的功臣,无辜的孙光林却被父亲捆绑在树上毒打。
此刻的孙光林对于哥哥的诬陷和父亲的暴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怨恨,他在意的只是正兴致勃勃围观的孩子,他一直将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
孙光林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他完全被眼前的这个群体排挤在外,他的两个兄弟神气十足地与孩子们站成了一群,这样的情形令孙光林无法容忍。暴力对于此刻的孙光林来说并不是真正的苦难,他甚至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与众人在一起没有孤独感。
类似的情形文中还有。文中的苏杭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他与孙光林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为了排遣内心的孤独,孙光林主动与他接近,并像一个小走卒般跟在他身后,尽管他从来就没有搭理过自己。后来有一次苏杭为了在女同学面前逞威风,拿着鞭子狠命地抽打孙光林,他最终离开了苏杭。
对于苏杭的暴力行为,孙光林并不畏惧,他的离开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种表面的成群结伙并不能消除孤独。孙光林的周围虽然不乏伙伴,但是他无法与他们沟通,这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孤独。
卡西尔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任何由交往消除孤独的情况下,都产生新的孤独,而这种新的孤独是不会消失的,除非作为交往的条件的自我不存在了。”
因此,相比暴力,孙光林真正的苦难乃是孤独。
(2)死亡非苦难之源
家庭,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避风的港湾,当人们面对疾病及种种打击时仍对生活充满希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亲情的支撑。
生活中,我们常听到有的夫妻说希望自己死在爱人之后,因为都不忍心看着对方在残生中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受尽孤独的折磨,这是多么伟大而令人感动的爱情!
对很多人来说,孤独就是人生最大的苦难。
在《活着》中,富贵一生经历了六位亲人的去世,最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从解放战争到土改,富贵几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说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活了下来,这也是他唯一的幸运,因为他的一生活得太艰难、太孤单,到老时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亲人相伴。
富贵的第一重孤独是由于亲人的离去而造成的,尤其是儿子有庆的去世,对富贵的打击特别大,“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这盐其实是撒在富贵伤痕累累的心上。
文末写到已是迟暮之年的富贵一个人在田地里耕种,他与牛为伴,和牛絮叨着对家的美好回忆。此时,作者有意把他放在空旷的田野里,让夜的黑幕在他周围落下,富贵的第二重孤独便是面对苍茫宇宙时,人油然而生的孤独,这是一种永恒的孤独,而且它注定不会被打破。
富贵品尝着双重的孤独,我们不得不说孤独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苦难了。
(3)宿命非苦难之源
余华的很多作品都带有宿命的色彩,如《世事如烟》、《在劫难逃》、《死亡叙述》等。文中的人物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尽管会出现命运的暗示和灾难的征兆,但是他们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死亡。
对于余华作品中的暴力、鲜血以及人的命运的无法掌控,我们读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但是余华留给我们的思考不会停止,对于小说中人物的不幸我们也不能简单地归结于暴力、死亡和宿命。
在余华前期的小说中,我们几乎可以用“无情无义”来界定其作品中的人物,包括作者也是以纯粹零度的情感介入为我们讲述故事。
在《世事如烟》、《在劫难逃》、《死亡叙述》等小说中,虽然作者把人物安排在有社会联系,有家庭亲人的环境中,但他们之间人情淡漠,几乎是没有任何交流,他们甚至会骨肉相残。这种情形之下的人物的内心是完全封闭的,而自我封闭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孤独。
通读余华的作品我们会发现,这种自我封闭不是出现在个别人身上,而是出现在群体之中,作者思考的中心乃是人类整体的孤独境遇。
宿命会给人带来苦难,但是我们决不能忽视宿命背后的孤独,因为它有时才是人物真正的苦难之源。
因此,暴力、死亡和宿命虽然是余华小说中人物苦难的因素之一,但他们最大的苦难是生命中永无休止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