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人3
小余走后, 那个姑娘一直扭捏在角落,拘谨得不像话。我正急不可耐地准备上手,一见她这幅模样也只能按捺下心中欲火,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强行摆弄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空气在这静默的氛围中划动,荡起圈圈难堪的涟漪。纵然我脸皮厚实,也不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直接上手把她扒个干净?不,这样显得过于禽兽,不君子。不如和她先聊会儿天破破冰,比如姑娘你别紧张,我也不是啥坏人。这也太他妈装腔作势了,又不是来开导失足少女的良好公民。
我想横跨天下南北,没有哪个小姐会像她这样,进门不热情洋溢袒胸相待也就罢了,还让客人在旁边吸冷空气。这龙潭虎穴之地,养的都是什么进口种,如此不解本地风情。
我正坐在床上进退两难,只见她双膝忽的一软,径直就往地上跪去。亏得我反应及时,双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去,牢牢扶住了她朝拜的身子。她撑住我的臂膀缓缓站直,热腾腾的皮肤经她白手一碰,竟残留下几缕沁人的凉意。只见她小幅度地摇晃了下脑袋,双眸呈无辜状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啊先生。大半夜的睡得正熟,被余姐生拉硬拽地拖过来,还没缓过神儿。”
“没事儿,都能理解。也别叫我先生,显得多见外。”
“好的先生,我叫小玲,43号技师,很荣幸此次能为您服务。”
“你叫我小张吧。”我再次强调了一遍,试着搓揉一下僵硬的氛围。
“哪能叫客人小张呢,多不尊重,我叫你张哥吧,或者张先生?”
“张哥。”
语毕,气氛又往回跃迁降为零点,恰好给了我细瞧小玲的时间。白,比牛奶白得透彻,甚至抹平了皮肤的纹路。细长的睫毛遮掩了半阖的眼睛。倘若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双睫毛宛若厚实的窗户纸,遮蔽了一切能洞穿其中的窟窿。我记忆中那个女孩眼睛和她一样,半遮半掩模模糊糊。我曾说她不礼貌,不正眼瞧我。她笑,眼睛成缝儿,问我阳光是什么颜色。我说黄色,再修饰一下是有厚度又通透的金黄色,宛如万颗粒子聚拢,彼此粘合却又留有空隙,呈放射状,穿人眼眸心扉。她又半眯着眼睛,说原来阳光这么美,可惜我睁眼它就刺我眼球,让我眼前发黑甚至失明。这么美好的东西与我无缘,真是可惜。所以我也只能遮遮掩掩,才能沾点光的腥气,才能看见你的模样。
“张哥,你想什么呢,半天也不吭声儿,要不我直接开始服务?”
“夜还长小玲,咱也别急这一时半会儿。话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找你来服务。”
“不好奇,或者说不该好奇。”
“为啥?”
“我觉得有些事儿吧没必要挑明。你来找我服务,往好听了说就是趣味特别,坦白地讲就是变态。那个男的不喜欢肤白貌美胸大臀圆的正常女人,你却独独挑我这种生来就与常人不一样的异种。被变态选来服务,我心里也觉得难堪。”
虽然我自幼也不被当做正常人看待,但这么直接明了地被一个小姐,我也往难听了说,被个妓女挑明是个变态,有些令我诧异。诧异却不愤怒,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凡是不符合常态的都是变态吧,回望我过去的生活,这个词形容我也蛮贴切。
“张哥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人睡糊涂了嘴巴就欠收拾,我不是那意思。”小玲的语调有些急促。
“没事儿,我不仅是个变态,还喜欢虐待。你做好心理准备,待会儿可能得抽你。”
小玲嫣然一笑,鼻翼两侧至嘴角旁勾勒出弯月的弧度,煞是好看:“张哥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确定?”我将右手抬起,做出蓄势待发呼巴掌状。
“我看人一向很准,你不会打女人。之前我有个姐妹接了位客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还戴个眼镜,长得比你文艺多了,当然了张哥,你长得也不粗糙。我姐妹蛮兴奋,想着这单质量不错,既和帅哥上了床还把钱整了,值当。我看着那位客人,总觉得他眉宇间有股说不上来的黑气,暗地里提醒姐妹注意点,她不以为然。谁想那客人还真是个禽兽,在床上舞手弄脚的,把我姐妹浑身上下弄得青一块紫一块,脸都肿了半边。往后直接有了阴影,凡是戴眼睛的客人都不接,只接那些上了年纪的,味道臭些,但是安全。”
“这很正常,别人花钱来这里就是想求刺激找乐子。日常生活一本正经有板有眼惯了,难得做些非人的勾当放肆一下,能理解。”
小玲表情略微不耐:“你怎么什么都能理解。按你的话说,那人还是能按时段来做的吗?”
人能分时段做的吗?我答不上来。我想人一生下来就被定了性,也没被谁询问过意见。往后的酸甜苦辣都是被强硬地灌入喉咙,不能自作主张。谁能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生而为人,都是狗屁,不过是在生后的日子里不停地自我催眠,洗脑多了好像也就是个人了。我想我的父母应该是难得清醒,明白过头了,就把自己做人的权力葬送了。那些为他们哀恸的人,张叔,街坊邻里,还在糊涂中自我卖弄。
“张哥你又开始愣神儿了。我怎么感觉你和其他客人不大一样,你不像是为了操人来的。”
“操人?想不到你这么玲珑剔透的姑娘,说出来的话这么粗鲁。”
“粗鲁吗?我问你个问题,”小玲颠了颠自己的双乳,“你们男人称这个是什么?”
“奶子。”
“流氓。”
“乳房?”
“生疏。你见过那个男的私下里聊天会说,哇,那女的一对乳房真的浑圆翘挺。你又不是写书的,不该这么做作。”
“胸?对,我干嘛不直接说胸,既书面又接地气。说你胸大总比说你奶子大来得礼貌吧。”
“不错,你们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巧舌如簧脑子灵光,能不烫嘴又体面地找个词描述我们女性的部位。那你觉得咱们女人该怎么称呼你们的胯下物呢?”
一听小玲的话,我脑袋下意识地闪过鸡巴一次,都没按着思考的流程步骤走,便自己蹦跶出来。但转念一想,一个妙龄少女说着鸡巴,反差强烈不可名状。好像鸡巴这个词流氓到字典都不愿收录,只能民间相传,上不了台面。阴茎,太过书面。棒子,过于抽象。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屌还勉强对味。
“是不是想不出来,我有时候也奇怪,本来挺简单一意思,为何中国人这么拧巴。觉得说乳房是绅士,讲奶子是下流。称阴茎是科学,叹鸡巴是流氓。你说你来这的目的不是操人,是干嘛?”
“小玲,我发觉你这人太直接,不含蓄。”
“我懂你的意思,觉得咱们这身段的普遍低素质,张口就来。没事儿,反正咱长得也不国人,你就当我老外,感受异国开放风情。”
这次轮到我词不达意抓耳挠腮了,我本就没有贬低小玲的意思,实在祸从口出,赶忙解释道:“大姐您呐也别多心,我小张又是什么货色,敢对您指手画脚的。要分门别类的话,咱们是一类。含蓄留给那些高身段的人。”
“张哥,不,张先生,您别这样,咱一小姐怎么担待得起。”
“你别在这装腔作势,搞得我这坦白得都不起劲。我和你说,其实我来这真不是带着做那事儿的目的,不,操人,你看我这伪君子的瘾又犯了。其实我来这真不是想操人。怎么说呢,你们店铺门口招牌上,挂着的那亮堂堂的睡觉二字,我是奔着睡觉来的。谁知道被那小余一通操作,就把你给操作来了。你一进门来,我是挺想上手把你扒个干净。和你聊这几句,就没这感觉了。”
“你说话也忒打击人了吧,这床还没上,人先痿了。是我的长相把你吓疲软了?”
“你别着急打断我,我这本来就来不及组织语言,被你一打岔更加词不达意。我意思是你给我的感觉不像个小姐,往常的小姐一见我,那股热情能把我烫起泡来。你不一样,几句话一说,大是大非明明白白。我没你这境界。所以不能操,坦诚点还不够资格操,不然玷污了这感觉。”
小玲听罢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笑得此起彼伏痉挛不止:“弄这么半天,你这是操思想来了,够味。很少有客人,别说客人了,很少有人像你这么坦诚了。走吧和我出去一趟吃个宵夜,待会儿这里要出事。”
“啥事儿?”
“先别问,和我出去了再说。”说罢小玲便起身牵着我的手走出房门,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大厅和小余低声细语了几句后,带着我径直走上街道。苍穹昏暗已久,黎明破壳而出。新生的空气席卷肚中肺泡,吐出来的都是爽利的二氧化碳。
“这都快大白天了,哪还有夜宵吃。”
“咱们小姐被包完夜,出来吃东西都称吃夜宵。干咱们这个行当的,日夜颠倒,也没有啥时间观念。老板,两碗馄饨,你吃的吧。”
“不挑剔。”
“那就行,他家的馄饨不错,皮薄肉多。”说罢便径直坐在餐桌的一角。夜幕渐散的凌晨,她这一坐活脱脱一个现世的圣母玛利亚,引得周遭的黄皮人齐齐围观,眼光也不自觉地瞥到我的身上。
“你要觉得不自在咱们可以打包。”
“这个不碍事,咱也沾沾你的光当回活明星。”
“他们哪是拿你当明星,拿你当动物瞧呢。”小玲说,“不过我也习惯了,从有记忆起就被这种看变态的眼神对待。有时想想,还是你们这帮客人的眼神亲切。虽然挺禽兽,好待是看人的眼神”
“差不多得了啊,逮着变态的点还不放了是吧。快说说这么着急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谢谢老板,馄饨放这就行。”
“你信不,待会儿就有一帮穿着警察制服的去突击咱们刚待的地方。你朝那边看,人来了。”
我转过身去,朝刚出来的店面望去,果然有三个警察迈着步子走来。一胖一瘦外加个不胖不瘦,一路有说有笑地走进那家足浴店。
“怎么,你这人还有未卜先知的功能。”
“所以说你这人可爱,我要有这功能还能沦落到当鸡?”小玲咬下半个馄饨,也许是刚出锅的缘故,烫的她上下颚不停翕动,“妈的,真烫。这三个警察和咱们店铺老板有关系,那个胖的是领头的,另外两个是跟班。现在是去咱们店里抓人罚款。”
“有关系还去抓人?”
“做生意讲究进四出六,罚款的钱给这些警察六份,自己拿稳手中的四份,不赔本。咱们老板深谙此道,从各地进了一大批生理上有残缺的姑娘,号数以四开头,因为不吉利所以不常有人选。”小玲用勺又舀起个馄饨,可劲儿地吹了半天才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还记得我是几号技师吧,罢了你怎么会记得住。我是43号,咱前一个42号是个瞎子,后一个更惨,是个断手的。咱们这批四字开头的姐妹,就是专门来钓那些变态有钱人的。老板说,有钱人腰包鼓了,人也歪了,干不了正事儿,上个床都喜欢玩新鲜的。”
“你看我像有钱人吗?”
“你觉得你自己看着像吗?别和我打岔,正说一半儿呢。这些客人如果选了咱们这些四字开头的姐妹,店员就会和这三个警察联系。警察带人一锅端,罚个款口头教育一下,回头再分账。”
我听后不禁汗毛直立,烫嘴的馄饨放嘴里都像咬冰碴子。我盯向那个店铺门面良久,没想到从迈步进店的那一刻起,心中所想竟然一语成谶。这足浴店花里胡哨不讲究也就算了,还真他妈是个黑店。
“那些有钱人个个也不是傻子吧,这么容易被糊弄?”
“人家精着呢,嫖娼也就算了,还嫖得别出心裁,这传出去名声臭了才是大事儿,巴不得用票子解决呢。”
“那你为什么不等着我被抓,回头分账你也有红利。”
“都说了,你觉得自个儿像有钱人吗?吃完没,吃完咱就走,顺便把钱付了。”
“去哪?”
“睡觉。”
我脑袋嗡的一声响,半天缓不过来,起身差点儿晕倒。
“怎么了?年纪轻轻的还有低血糖?”
“没,我是被你们店铺这章法弄出高血压了。以后别提睡觉二字,有阴影。”
小玲咧嘴一笑,笑声清脆玲珑,如梦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