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青年的一篇日记
2018年1月6日 雨夹雪 中国某城某大学旁一出租屋内
文/ 竹一屋
图/网络
引子
这是这辈子至今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最近每天都过得很焦虑,因为不知道怎么才能保证未来衣食无忧,学有所成,成有所用。
在最安静或最忙碌的时候,我都会常常忽然尝到沮丧的滋味。嘴里苦涩,但是无法言喻,只是像女孩子来大姨妈前那样,敏感、焦躁和不安,更如一下子被浸泡在刺骨的海水里看不到希望。沮丧之余不断地宽慰自己以得到暂时的解脱,解脱之后又很快莫名陷入无尽的沮丧之中。
不知道是恶性循环,还是良性循环,就像不知道是我是正从死去到了新生,还是从活着走向死亡一样。
如果说,今天是由昨天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那回味过去会不会就让人更好地理解今日,理解究竟是什么使我陷入此般境地。想到这,当即决定用葛优的姿势来想一想曾走过的三两时光,相信会有所获,从而得到生的勇气。即便没有,那至少也是舒服的死去。
慢慢躺下,看着一圈一圈升腾起的烟雾,脑海里开始将过去浮现,探寻焦虑在往昔的痕迹。
1
小学时,几乎年年都可以评个优秀少先队员,再加个三好学生。从小熟读《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考试自然也就不在话下。拥有这般能力,对于80末90初生人,大致是已经决定了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了。学习好又听话的孩子总是惹人喜爱。
总的来说,除了上学被小流氓骗过钱,拉稀尿裤因太耿直不早退而臭翻全班,和朋友玩特种部队游戏结果在完成“困难”任务中被铁片伤了手指……这些狗血的事情外,我的小学时光简直是开了挂一样——在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节奏中安然度过。至少,每天不愁吃不愁穿,坐着爷爷骑得脚踏车,在家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下长大了。
2
到了初中,也没有干过特别混蛋的事情,因而也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可能犯下的种种错误。那时,我们学校的教育水平在市里还算不错,但周围环境不是很好。在学校里,不用刻意打听就能得知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传言。比如,体育生XX因为体育生YY抢了他的马子,所以,在某天夜里带上他的马仔杀入YY的房间,用刀割断了他的脚筋。那个时候还没有自媒体,年轻的我们哪里知道新闻和流言有什么区别,被早早地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的“流量”。
初中母校周边还有许多“混”的学校。所谓“混”,就是学生们每天上学放学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混江湖的。最传奇的一次发生在某天下晚修时,刚出到校门我就看到一副熙熙攘攘的闹市景象。一开始,我还以为穿越到了地球对面的纽约。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所谓的“东兴”和“洪兴”在组队PK。尽管,后来的场面就是一堆人从一边涌到另一边。左边一哄而上时,右边一哄而散;反之亦然。那时我心里不由得感叹,原来打群架就是个形象工程!
《古惑仔》系列可以说是每一个出来“混”的必备入门级电影。不管你是想混好,还只是混口饭,都必须熟读里面的台词,然后找个裁缝把校服校裤改装改装,开口就是“扑街仔”才行。有一次,一个初一的新“马仔”上学时被围殴了,原因是穿的不像混江湖的,像混“拳皇”的。围殴结束后,他全身脏兮兮,唯独那条裤腿间连着一条带子的八神庵专用潮裤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可惜好景不长,班主任在同年同月同日的二点二十二分二十二秒,在那个新晋“马仔”还穿着潮裤时,便生生用手撕烂了。马仔只落得个逃命求饶的份,毫无反抗之力。周围没有入帮的同学们想来心里却是叫好的,因为脸上都肆意地笑着。
我那时应该是想做一个班主任的,和超人没有什么两样。如果班主任这个本事即便不能“手撕鬼子”,撕鬼子的裤衩总是可以的。
3
不知不觉中,我凭借正常发挥轻松杀入省重点中学的实验班。借用《万万没想到》里面一句不那么经典,也很不要脸的台词来描述那时的我——没错,我就是那么优秀。凭借一腔热血学习的我,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打了鸡血的有志青年,石牛附体的王大锤,屡战屡胜,屡胜率战。
那时的我,一开始毁在了自己的嘴巴。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我们宿舍也感受到了夜晚的寂寥。于是,决定用夜谈来赶走寂寞对高中生身体的伤害。效果当真出奇的好,我们不但驱散了寂寞,还驱散了睡意,以致于第二天上课时总是浑浑噩噩。不用说,我们也顺便驱散了考试之神的祝福。从此以后,我们全宿舍的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尤其是理科方面,升了高中以后理科难度和初中一比有了质的飞跃。如果说,一张接近满分的语文试卷是一朵玫瑰花,那么,第一个学期的我将拥有一个花店;如果说,一张接近不及格的数理化试卷是一坨BULLSHIT,那么,第一个学期的我将可以养活全世界的玫瑰花。可见,夜谈就像药一样。它能治寂寞的病,也能害要考高分的人。
彼时彼刻,我立即决定要改变原先的战略,化被动为主动。既然夜谈是导致我理科成绩下降的主要原因,那么很简单,戒掉夜谈,努力学习,一定能取得好成绩。我鼓励自己道,利用小学开始一路培养的学习能力,在初中时积攒的江湖阅历,再加上今时今日的浪子回头,幸福的生活一定就在前方。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后,我果然成功地戒掉了理科。第二年,转入文科重点班,然后取得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通过这个故事,我认识到,不要野蛮地改变自己的天性,要顺从自己的天性。
那时的我,压根不知道焦虑为何物——就算当排在理科重点班后几位时,我仍能够理直气壮地走自己的路。何曾见到梁山第108位好汉敢和排名第一的宋江吆五喝六的?那时的我,看到不惯的事情就敢出来作对,哪怕对手比自己要高大威猛,手臂上的红杠杠要比我多出三道五道,成绩要比我高出一大截。路见不平,我就能站出来手撕不平!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的我穿越到宋代那个倒霉的第108位好汉身上,恐怕我的故事要被后人写成《段景住升职记:梁山好汉教你如何从狗狗108变成NO.1》。
只是辛苦了不平。
直到所谓最严酷的炼狱出现在黑板的右上角时——高考倒计时,我仍然一点都不焦虑。那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模拟考的考试考完,然后组织各位踢足球。什么英语的完形填空,玩儿蛋去。什么数学的证明图形,玩儿蛋去。就两个月要考试了,这个心态看来还是帮了大忙的。
你想啊,就那么些天了,还能提升什么,不如调整心态呢。总之,我最后选择在高考那几天,住在离家车程10分钟的学校,比任何时候都喜欢住在学校里。
4
那个时候,还真得没有什么能够牵绊我的心绪。除了天上闪烁的星,临近高考前晚修教室里的寂寥,几个男生围在讲台电脑那打拳皇的喝彩,和永远说不出口的初恋。这样算下来,高中时期确有几次悸动。虽然屈指可数,但触及灵魂,从未能忘。由那时起,至今日仍未有止。细细想来,那竟是我的黄金时代。
那时的星星很亮。在我学了很多东西以后,知道记忆是很容易自己修改的,也不曾影响过对这一“事实”的相信。踢了两三小时球后,我们筋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星空时,觉得亮得充满希望。有时,我和几个好基友还会在塑胶跑道上溜达起来——到了大学以后,很少和基友这样做了。我们会在跑道上走,会在露天的观众席上走,去刻意地打扰那些躲藏起来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可能那时的我们,嘴里喊的是,啊,又一次正义的巡逻!心里想的是,哼哼,情侣去死去死吧!是的,当整个操场的情侣骂骂咧咧地逃走时,我们笑看对方的眼睛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到了高考前夕,基本已经没有人再来学校晚自习了。我常被称作自带“蓝色”的男人。大概是某种不可言喻的忧郁(害羞),误导了同学们的判断。于是乎,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符合“蓝色”的举动,毕竟这是一个很酷的评价。所以,整个高中我都倾向于做自己认为有意思的事情。比如说,没人到学校晚自习时,到学校晚自习。教室还是有人的,只是通常不过十个。一些课桌上还有书放着,只是不再看见书的主人。想坐哪个位置就坐哪个位置,自由却安静。但空旷的教室却因熟悉感而不觉得恐惧,几位相熟的同学零散地坐在各个角落里却不显得疏远,我们可以高声交谈,甚至因为考试临近而毫无顾忌地把“酒”言欢。这是有声的假寂寥,外面空荡荡,心里却热闹着,从来不会觉得少了什么。
这个时候,我会怂恿身边几个基友,到台上搓一把KOF。这时候打拳皇,其实少了几分情趣的,就是那种明知老师要来,但非打不可,争分夺秒的快感,简直就像盗宝一样。当两人站在键盘两端时,严阵以待,择人而战。这边一个大门武郎,那边一个八神庵。你摔我,我“无色”你,不亦乐乎。除此之外,常常发生的是输家埋怨键盘不行,埋怨按键冲突,埋怨对手耍赖。“卡死了……你别按这么多键!”“我没按,我怎么不卡?”唉,那是怎么样的一个诗酒人生。不对,哪里有诗?哪里有酒?拳皇为诗,诚挚为酒,玩得就是一段交心的岁月。那时的我们,从来都是两不相欠。喜欢了就说喜欢,讨厌了张口就骂,骂痛快了又像没事人一样。没有金钱阻碍,没有权力纠葛,有的就是一肚子的实话和真心。
初恋啊,说到那说不出口的初恋了。一抬起笔,却发现落不下来。
那时候时兴qqzone,我将说不出的话换个名字,换种说法倒在自己的qqzone里了。那时,有个红颜知己能试着懂我,帮忙着慰藉。兄弟们呢,一帮大老爷们儿心理发育普遍比姑娘们要晚,干瞪眼也帮不上忙。我又是那种宁愿自己默默流着泪,或者自虐地暴打铁栏杆也不愿意告诉其他人的性格。故事的最后,我把她约至班级旁边的阳台,远眺着前面啥都没有的风景,无语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你来,我有话说”和“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我知道她知道我要说什么,她也知道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所以,我什么也没说,算是留个念想罢。言至于此,猛然发现其实这个所谓说不出口的初恋,最终是说出了口的;自以为得不到的回应,最终还是回应了的,只是不是那时的我所期待的。
后记
写下这些文字前,我焦虑写不完发不掉的论文何时是尽头,焦虑未来找到的工作能不能吃饱饭,吃饱饭了能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做了想做的事情算不算一番事业;焦虑结婚后要不要买房,买房后要不要生娃,生娃了怎么养,养砸了怎么对得起别人家的娃;我焦虑的现在和未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焦虑所生所长之地那不见得全是好的日新月异,焦虑那些改变越来越让人跟不上步伐。
可现在,写下了这些文字以后的现在,我只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发出一个大龄青年应该有的喘息声。这声喘息,却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因为怀念。
想着这些,我丢掉手里的烟头,慢慢地爬起来,洗了把脸,然后继续自己的人生。虽然,还是没有找到如何前行,但失去了不前行的理由,能察觉到一种羁绊深深连接着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
我会走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明天的日记本里,写下今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