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令秧》：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

据说，在如今的徽州，还能看到古时候留下的各种牌坊，这些已经成为古迹的石碑里，贞节牌坊，想必也是当中最让人沉默无言的一种。

用自己的生命，抑或是后半生的岁月的枯寂，去换一座冷冰冰的石碑，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南方有令秧》里的故事，就是从一个女子的贞洁牌坊说起的。

那还是在明朝的万历年间，一个保守得有些荒诞的时代。那时的令秧，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吧，便许配给了一个读过书的唐家老爷，不料却因一次意外，唐老爷过世，正值妙龄的令秧成了寡妇。

求节妇若渴的唐氏家族人，迫切地期待着令秧能够自尽殉夫，因为令秧若是如此，便能为很久没有出过节妇的唐氏家族，赢得一块贞节牌坊。这对当时的氏族子弟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誉。

其实，令秧即使不殉夫而亡，只要能为亡夫守30年的寡，一样可以拿到贞洁牌坊。但急红了双眼的唐氏子弟怎么能等30年呢，他们认为女人都是淫妇，与其这30年里节外生枝，还不如让令秧自尽，直接拿到牌坊来的容易。

但令秧怎么能死，她才十六岁。在身边几个女人好心帮助下，她活下来了，理由是——令秧怀了唐老爷的遗腹子。

其实，令秧是没有怀孕的，只不过，她的好友，巧云、蕙娘等人，以及那个曾逼令秧喝毒酒的门婆，为了保全她的生命，撒下了这个弥天大谎。

接下来的十几年岁月，这几个抱成团的女人，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编织好的谎言里。为了尽早怀上孩子，不让他人瞧出破绽，令秧与已故的唐老爷的儿子——川哥儿，有了不伦的关系。这个女子，本该早已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一个又一个完美的谎言里，度过了偷来的十几年的光阴。

十几年的光阴寂寂无聊，身为孀妇的令秧，最大的心愿，就是为自己赢得一块贞节牌坊。其实，与其说令秧在意那块冰冷的石碑，不如说，她更在意的是，牌坊背后赋予人的意义——它给女人带来的传奇。

我想，在那个专制的男权社会，男人们想要谱写传奇，可以求取功名，可以建功立业。女人们呢？她们是男人身上的附属品，她们若是想要谱写传奇，似乎也只能从男人身上下手。于是，便有了一座座横陈各地的贞节牌坊，或是如花年纪便殉夫而亡，或是青丝熬成霜雪，生命苍老成树根，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为自己去赢得别人口中所谓的“烈妇”的美名。

讽刺的是，唐氏家族的所有人，都在强调贞洁，但唐氏家族中的几个女子：老夫人、蕙娘、令秧、兰馨，谁又是贞洁的呢？但你无法去责备她们，这是时代强加给人的枷锁，本就不是个人的是与非。

在小说的结尾，令秧终于获得了她心心念念的牌坊，前前后后，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这在当时来说，是空前绝后的。可是，令秧却在这时，选择用毒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她身边，为她充当蓝颜知己的谢舜珲问她：“当初吊死了，也拿得到牌坊，我们何必这十几年的辛苦？”

令秧微笑，对她来说，结局或许一样，但过程终究是不同的。这十几年的时间，她经历了生死情谊，体验了被别人当成“传奇”的感受，也明白了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尽管这份深情，是别人眼里绝对的禁忌……

总之，有了这偷来的十几年，令秧这一生总算没有白过。而因为这些人世深情经历，令秧的人生，要比其他所谓自节的烈妇，要幸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