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街轶事之六:宏文馆旧事 || 嘉兴往事 2018-9-3

2018-09-06  本文已影响0人  嘉兴虎斋

清乾隆年间嘉兴人项映薇著《古禾杂识》中有一段关于嘉兴宏文馆的记述:“宏文馆前直街,自韭溪至西埏桥,每遇岁科两试,学政按临,七邑士子咸凭屋而居,咿唔之声东西迭起,俗谓之抱佛脚。趁集者列肆市中,百物辐凑,喧哗杂沓,昼夜不已。此街因名集上”。

嘉兴的宏文馆是考秀才的地方,而它就在集街北面与之平行的一条叫集上的小街上。从项映薇的描述中看,由于每年两次的科举考试,因是院试,照例学政是要亲临监考的。嘉兴府治下的各县、乡有资格的考生也都于考试前早早咸集于此,或租屋而居、或择栈而栖,只等考试的那一天。在这段时间里,集街及集上街一带,时有诵吟之声咿咿唔唔地传来,这是学子们在考前进行最后的冲刺。项映薇把这称之为“抱佛脚”。“抱佛脚”是嘉兴俚语:“临时抱佛脚”的简称,意为有了事情才想着求佛保佑。项映薇是在嘲笑有的学子临考才用功呢。他的这段描写将旧时科举考试时,学子们的形态和心态惟妙惟肖地反映了出来。

其实现今高考的学生们何尝不是这样呢?有一年夏天去某县级市出差,正逢高考,从各乡镇来参考的学生大部住在市里的各大宾馆。我住宿的那家宾馆也成了学生们的大本营。带队老师的宣讲交待声,学生们相互的交流声,从房间里传出的背题声时起彼伏。这些举动和旧时科举考试前的学子有什么两样呢?然而商家却是看准商机的。各宾馆的小商店里普遍增加了笔、纸、橡皮之类的供应。有的宾馆餐厅特意打出了考前营养餐的招牌,以期招揽学生们就餐。现今考场就是战场,区区几顿营养餐,再贵家长们还是舍得投入的。而与项映薇时不同的是,这些都被现代人冠以一个堂而皇之的名称:“考试经济”。

在项映薇时,当然没有“考试经济”一说,但商家们“趁集者列肆市中”,做学子的生意却也不在话下。

与集上街平行且只有几十步之隔的集街,旧时本就是嘉兴的商业中心,在这里吃喝玩乐一样不缺。尤在每年两试之时,更是热闹非凡。那些既有的店铺备足了货物,伙计们在店门口有腔有调地卖力吆喝;那些酒家饭铺更是将门窗敞得大大得,让那抄菜时锅勺的叮当声、咂酒时四溢的酒香、酒至酣时的划拳声在整条街上弥漫;而那些只在赶集日才出摊的小商贩们,也趁机在集上街临时设摊,以期赚个盆满钵满。在这期间,也是宏文馆一带人气最旺的时候,那杂要者、变戏法者的摊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一招一式常常引起围观者的轰然叫好,竟然达到了昼夜不已的地步。

旧时的集上街就是现今的道前街,而宏文馆就在现道前街13号,机关幼儿园地址即是。原建筑无存,今置于揽秀园的一块“重建试院文场碑记” 的石碑是宏文馆尚存的唯一遗物。从这块石碑,似乎可以印证项映薇所记的旧时宏文馆的盛景。

宏文馆古而之,起先并不是科举考试的地方。它最早源于唐武德四年正月(公元621年)高祖李渊“于门下省置修文馆,至九年三月(公元626年),改为宏文馆”。 又从“太宗初即位,大阐文教,于宏文殿聚四部群书二十余万卷。于殿侧置宏文馆,精选天下贤良文学之士。以本官兼学士,令更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讨论文义,商量政事,或至夜分方罢”的历史记载来看,它是国家最高的藏书及学术探讨机构。而科举考试是另有机构的,那就是“贡院”。

嘉兴古时也是有贡院的,在《至元嘉禾志》就能找到它的踪迹:“贡院在今北门众安桥之西”。这就是说,元朝之前,嘉兴科举考试的贡院在今华庭街的北口。志中又说:“今科举之法废,而贡院亦坏矣,贡士荘仅存”。从这段记述中,可以看出,在元朝,科举制度在曾一度有过一段几废几兴的故事。

1270年忽必烈即汗位,建立元朝,科举制度被废除,在40多年后的1313年才下诏恢复。到了1336年元惠宗时的丞相颜权又执意废除,一直到1339年后才又恢复。因《至元嘉禾志》于元朝初年成书,可以证实嘉兴的贡院应在元初毁废。因此而推。嘉兴在集上街建宏文馆应在1313年以后的亊。

为什么此时的科举考试的地方不叫“贡院”而称“宏文馆”了呢?想必是宏文馆还兼着藏书、学习的功能,更能体现它的实用性。但这些都与科举考试有关,这是毋容置异的。

中国的科举制度是中国封建王朝选拔人才的一种方法。从隋代至清末,有1400多年的历史。到了明清两代,科考制度已十分完善,共分四级。院试:每年两试在各地方考试,取者为秀才;乡试:三年一考,在省城考试,取者为举人;会试:每三年一试,在京城举行,录取者为贡士;殿试:顾名思议,是皇帝在殿上对当期录取的贡士亲自策问,以定甲第,称进士。

科举制度,在封建社会是一个进步的举措,因为它坚持了“自由报名、公开考试、平等竞争、举优取仕”的原则,给一般平民入仕提供了公平竞争的平台、机会和条件。

正是如此,科举考试是非常严格的。从现存南京的贡院来看,因是乡试、会试的场所,周围筑有两层围墙,墙上布满荆棘,贡院的中心建有明远楼,这是用以监视应试生员和院内执役等人员有无作弊的设施。开试时一人一室,不得进出,直至考试结束。想来嘉兴的宏文馆旧时应该也是如此情形。

随着清末戊戍变法的发生,“废除科举,兴办学堂”已成为历史的必然。1905年,清政府须布了停止科举的上谕,科举制度就此寿终迁寝。

然而嘉兴宏文馆的废置却早于1905年。1860年(咸丰十年)太平天国攻占嘉兴,一把大火不但毁了集街,连带着殃及集上街,宏文馆也由此早早地走向了毁损。

但宏文馆因是官产,尽管破败,尚无人侵占。在后来来的几十年里,柏树、高槐、屠桂依旧郁郁葱葱,只是再无朗朗的诵吟之声、再无考生提着内装笔墨、饭食的竹匣鱼贯而入的场景、再无监考官那声嘹亮的,拖着长音的:“开——考——了”、再无考试结束,考生们沮丧满脸或是笑逐颜开地走出宏文馆的场景。

1928年,几尽塌损的宏文馆终于被 人们想起,集议在此建造嘉兴图书馆。这倒的确是一个物尽其用的好主意,因此,得到了社会贤达们的支持。当时共筹得银元1500元,经一年时间的修缮,造起了一座三开间两层西式楼房。嘉兴图书馆得以开馆。1937年,日占时期,嘉兴图书馆被迫它迁,此处成了日寇的宣抚办事处。1945年抗战胜利,这里又成了国民党嘉兴县政府的办公楼。解放后,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将其归还嘉兴图书馆,而成了嘉兴地区专员公署。1953年,嘉兴地区专员公署西迁它址,这里又成了嘉兴市的机关幼儿园,延续至今。

现今,1928年建造的西式楼房尚在,保存完好,风韵尤存。它庄重典雅,已然成了上世纪二十年代楼房的典范,被嘉兴市政府列入文物保护的名录。

(一)

站在东山北路抬头望斑竹园,斑竹园的老房子高低错落,浓荫在窗棂下,屋基在房顶上;青山,嘉树,房屋,都在蓝天之下,人的肩膀之上;上山的甬道,抒情曲一样的悠长、延伸又转折,忽然在人的视野里失踪,消失在通向蓝天的乐章里,好比喀斯特地貌里发育的一条暗流,潺潺地流啊流,流啊流,可又神秘地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突然又在另一处出人意料地闪现出来。甬道的一侧,是用东山浮石垒筑的石帮岸,或黄或赭红,在绿色的衬托下,异常的鲜艳,让人恋恋不舍。房屋依山势而筑,都是老的,但这些老房子是富有动感的,是硖石镇最好的房子之一。

说是最好的房子,不是指建筑本身,而是指它们所占据的地势。凭借着山的高度,站在其中的任何一个窗户,只要视线不被阻挡,都可以望见山下鳞次栉比的硖石建筑群,在蓝天下高低参差地跳跃,像活泼的音符,这是十分惬意的事情。想想看,整个硖石,几十万居民,又有多少人能拥有这种天高地低,视野疏朗开阔的视觉享受呢?在城市的大鸟笼里,多少身心被困,无法亲近自然,回归自然,复得山林之趣。

房子建于七十年代中期,四层的公寓房子,墙面已经黯淡,甚至破旧,爬山虎肆无忌惮地扩张了所有的墙面,甚至攀援到木制的窗棂,侵占到居民的私人领地。盛夏的傍晚,当你在山道上漫步,眼球撞上了这几幢老房子,就会驻足,看到油亮的爬山虎在风中波涛般地起伏,夕阳晕黄的光芒在叶子上,像油一样滴下来,你的眼睛里一片光辉,你的眼睛刹那间就盲了,而缤纷意像翩跹而至:一支小号,一座中世纪的教堂,圆明园的残垣断壁,亨德尔的《弥赛亚》,海顿纵横的热泪,英莫内的艳阳以及中国八十年代初的百废待举,万众一心的建设热情等等。那一刻你会心生感动,为这些老房子,为房子一砖一瓦背后的故事。

(二)

在这个斑竹园中,隐藏着另一个园子,紫藤园。

这是一个不为许多人所知的园子。除了斑竹园的居民,知道这个园子的硖石人恐怕不多了。但这实在是一个应该让所有硖石人都知道的园子,因为这里有一棵紫藤,活了六百多年的紫藤。

我不知道整个硖石能不能找得到比这棵古藤更古老一些的植物。人们在谈论硖石的古树时,总是谈到那棵香樟,仿佛香樟才是硖石历史的见证。其实不是,与这棵明代的古藤相比,香樟只是它的儿孙辈。前几年移植这棵香樟至大瑶桥附近,动用了几十万的资金,造了很大的舆论,使它的影响更为广大。而那棵紫藤呢?依然保持几百年来的低调,在喧闹城市的一角,安静地坚守着自己的故土。

园子不大,不是显赫的那种。三幢老房子围成了一个凹字形,紫藤就在中间空地上。这看起来更像一户人家的后园。几块赭红色的山石,或大或小,高高低低地垒起来,石间几棵嘉木,十余米高,树梢伸向老房子的楼梯或是居民的窗棂。其中一棵是香樟,树干可一围,树冠铺开来,郁郁葱葱,古意盎然,几可与大瑶桥畔的香樟比肩。地面上是杂草,凌乱的秽物,有点不堪,更见其冷落。在东北一隅,用水泥围墙圈起来的,就是明代的古藤了。

《硖石镇志》记载:东山斑竹园有明代古藤两株,1978年,一株枯死,另一株,1980年列为文物保护对象,建紫藤园。

《硖川轶事》记载:据有关部门考证,该藤长于明代,距今已有600多年历史。明代文学家王守仁在《登硖石山》诗中写有“曲径入藤萝,行行见危堵”的诗句,从此可以佐证,王登东山时也见到过紫藤。

这位中国著名的哲学家,理学家王守仁是在怎样的季节登上东山今天我们已无从得知,但对于他此行的目的以及当时东山具体的景象,诗中也约有透露:

古刹凌层云,中天立鳌柱;

万室涌鱼鳞,晴光动江浒。

曲径入藤萝,行行见危堵;

寺僧闻客来,袈裟候庭庑。

登堂识遗像,画绘衣冠古;

乃知顾况宅,今为梵王土。

书台空有名,湮埋化烟芜;

葛井虽依旧,日暮饮羊羖。

来东山的那天,天气晴朗,放眼四望,洛河流淌,波光涌动,而河岸边是参差人家,一派富庶繁华的景象。阳明先生此行是来唐代顾况遗址凭吊这位先人的。但他最终没有看到,虽有慕阳明先生大名前来迎候的和尚热情接待,但毕竟顾况之宅,已经杳无踪影,而在旧址上兴建的寺院却是红烛高烧,香烟缭绕。顾况读书台,葛井等遗址,也只徒留其名。昔人已去,白云千载,只给这位名人增加了一丝遗憾而已。

但他留下的这首诗,却给这棵紫藤提供了一个佐证,无形中增加了古藤的文化附加值。在今天的硖石,没有哪一棵植物能享受到这样一种文化上的待遇。

(三)

踮起脚尖,探头看墙内的那棵古藤,只见苍老黝黑的古藤从残枝败叶之中顽强地钻出来,顺着混凝土的棚架奋力向上攀延,伸出千万条纽结交错的藤蔓,铺展开一片绿荫,覆盖了一大片的阳光。阳光在缝隙中投下细微的光斑。棚架上,紫藤花浪花一般喷涌开来,垂挂下一串串淡紫或绛紫的铃铛,微风徐来的片刻,娇嫩的藤蔓颤动着,如同弦上发出的音符,花瓣受惊,如同千万只铃铛响起,千万只蝴蝶飞舞;蜜蜂受了花的熏陶,在花的迷宫中失却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嗡嗡嗡地叫着,撞着,不知所措。当花瓣落下,地面上铺一条花径,唱一首歌谣;当东风升腾,紫藤把片片花瓣交付东风,汇报春天的盛况。

这一场花的舞蹈,就静静地发生在斑竹园后面的一个小园子里,没有更多的人欣赏,其实并没有关系,花开向来为自己,此事不关风和月。

600多年。600多年是怎样一个概念?雪花漫天飞舞600多次,紫蝴蝶开开落落600多次,蜜蜂生生死死600多代,从明朝恍恍然开到清朝,开到民国,再开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看到王守仁驻足,看到山顶的寺庙的兴衰,见证居民宿舍的兴起,看到各色的脚印。历经坎坷,劫后重生,老柯新枝,依然花果累累。

1975年,仍属于没有苏醒的年代,我们面对的硖石,和神州大地一样是单色调的,没有明朗的阳光,不见明净的天空,生活像沉重的脚步缓慢地向前行进。这一年重要的事件,就是在东山西侧的山坡上,要建造东山职工宿舍。仿佛是一阵春雷,驱散了长期压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即将告别那低矮的砖木老屋,迈进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去,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那真是欢欣鼓舞的事。

叠印着建造宿舍的红头文件的,便是火热的劳动场面。在山坡上筑房子,活儿是累,难度是大,但并没有抑制工人们的热情,汗水像浪花一样飞溅,而目光里闪动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手中的活干得飞快。很快,斑竹园中,一个个巍峨的身姿雄起在硖石之巅,以“一览众山小”的气魄,傲视着整个硖石镇,成为千年古镇的新贵,代表着硖石新的标高。

东山新村,一个响亮的名字问世。

紫藤,当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

然而,对于紫藤而言,却无疑是场灾难。在建造楼房时,建筑单位将石灰堆放在紫藤旁边,并在根边开挖石灰窖,致使其中的一棵紫藤死亡。

紫藤从地上冒出来,出到第一次开出花朵,并不难,难的是开600多次花,难的是让一棵普通的藤变成一株古藤。而要让一棵历经沧桑的古藤死去,却是轻而易举的事。也许,当年开掘石灰窖的工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旁边还有一棵藤,就算看到了,可能也认不出这是一棵什么藤来,不就一棵野藤吗?还有比开窖化石灰更重要的吗?

掘!

过了600年的风霜,终于不过这一天。

不能怪那位工人的无知,在那个年代,连人都没有足够的尊严,何况草木?种花养草算是哪门子生活方式呢?

硖石的古木太少了,以古镇的名义,实在需要一棵有历史的树。所幸的是,另一株竟顽强地挺过来了。这也是天意。

当人们的意识开始觉醒过来的时候,当人们认识到古木对于硖石的重要性的时候,难道还能听凭古藤这样自生自灭吗?

(四)

5年以后的1980年,市文化部门将这棵幸存的古藤列为市文物保护对象,并筑围墙,建紫藤园。紫藤园这个名字也开始出现在地方的文献资料中,人们也开始渐渐地了解这棵紫藤,也有前去寻访的,虽然为数并不多。有一张照片,不够清晰,但大约还可以看到这棵古藤生长的一些情况:

它攀附着一棵古树直上高空,古树已经枯死,不屈的枝干矗立着,刺向蓝天。树干年代久远,内部腐烂,蛀空。树干上还钉着一块文保的标示牌。

据记载,支撑起这古藤的是梓树。

梓树是怎样的一种树呢?

梓树为落叶乔木,高15~20米。树冠倒卵形或椭圆形,树皮褐色或黄灰色,纵裂或有薄片剥落。树体端正,冠幅开展,叶大荫浓,春夏黄蒴果细长如豇豆,经久不落,秋冬荚果悬挂,是具有一定观赏价值的树种。可作行道树、庭荫树以及工厂绿化树种。

原来梓树也是一种体态端庄优美的树。试想,当一棵古藤顺着它的身躯,一路高歌,高攀到顶端,几乎与这周边的建筑物等高了,只见它舒展着藤蔓,临风远眺,张起满树的花瓣,垂下一道淡紫的瀑布。梓树的绿荫中,伸出细长如豇豆的黄蒴果,应和着这满树繁花,这是怎样的一种意境?蝴蝶翩翩而来,在这里劲舞翻飞,这简直是春天制造的一曲狂想。如果当初这位工人手下留情,两棵古藤能交相辉映,这会是怎样动人的景象?而当年那位开窖的工人若是见此情景,不知他是否会感染,而停下无情的锹?

1992,一场台风袭来,被攀古树梓树年代久远,无法承受,花的纪念碑轰然倒下,紫藤也悲壮地倒折,几近死亡。但一息尚存,仍期盼着开花,从古藤根部萌芽新枝,而今又葳蕤兴盛。93年,造钢筋混凝土棚架。这钢筋混凝土架,虽与一棵梓树的美学意味无法相提并论,但紫藤能坚持下来,实在令人欣慰。

这也是硖石的欣慰。

站在紫藤园外,望着高低错落的水泥砖混的建筑,历尽三十年风雨的房子,在崛起的新城面前,显得疲惫,缺乏自信。沉重坚实的墙壁上,爬山虎的藤蔓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建筑包裹起来,夕阳之下,显得颓丧而美丽。有消息说,以后的几年里,东山周围的老房子将全部拆除,开辟为东山森林公园,新的公园,将集渡假、旅游、休闲、娱乐、人居等功能为一体,东山原有的景点,将全部开发出来。如果这是事实,那么,东山新村又将辐射出强劲的热力。

斑竹园呢?紫藤园呢?

它们将把这一幅夕照低迷,满目黄金的旧画收藏起来,珍藏在历史的记忆中。

然后,捧出一幅色彩明丽,盛世繁花的春光图,那里,山坡撒落的玲珑别墅像跳跃的新天鹅宫;紫藤花,举600年积蓄,奋力向世人展一千年绛紫的盛装。

龚勉与南湖“瀛洲胜景”

南湖烟雨楼建自五代,至宋末元初遭到破坏,直至明代中期开始修复。嘉靖时嘉兴知府赵瀛重建,将烟雨楼从湖边搬至湖心岛上。万历十年(1582),嘉兴知府龚勉又一次重修,并增修“瀛洲胜景”、“钓鳌矶”等景点。

龚勉建造这些景点,有他的良苦用心。他在《重修烟雨楼记》中介绍自己的修复经过后写道:当人们登楼欣赏美妙风景时,看看城内的高楼华屋,很是繁华。近年来连年灾荒,但当地权贵却奢靡之风盛行,赋税繁重,大多百姓家中已空空荡荡,高楼华屋下则是贫困遍地,饥饿成群。如果只看到繁华的表面,不顾恤百姓之穷困,反而加紧剥削搜括以丰满自己的腰包,百姓不堪忍受,就会铤而走险,滋生盗乱。那时,你要登楼欣赏美景,也不可能了。这是来此地当官的人应该明白的,也希望与大家共勉。所以将这些记下来,让后来登楼的人知道这些道理。

龚勉兴建“瀛洲胜景”,丰富了南湖的景观资源。“瀛洲胜景”包括十二个景点,龚勉一一赋诗,并在诗前写了一篇长长的序言。序中说,他来嘉兴当太守三年,修葺烟雨楼以一新,修筑“钓鳌矶”以护佑文人能在科考中得中状元。风水家说此楼地处郡城东南,本是聚神钟秀之地,往常未有好的文运,是没有充分利用风水,得不到神道护佑。于是他在烟雨楼四周建造佛楼祠阁,供奉神灵。

改造边上层楼,供奉观音菩萨,名曰“大士阁”。旁边置一大钟,让僧人早晚击之,使钟声在湖面上传向四方,使更多的人听钟声而有所深思。在阁楼后面左右各建一楼,左面是“文昌祠”,供奉“梓潼帝君”,他是掌管人间文运功名的神灵,以护佑我郡文士好运。右面是“武安祠”,供奉关圣帝君(即关羽),他勇武忠义,在倭寇骚扰时常显灵护佑生灵,供奉他以永保一方平安。楼的前面也建有两亭,东面的名“浮玉亭”,西面的名“凝碧亭”,面临湖水,波光荡漾。又开辟两个静室,一名“禅定斋”,一名“观空室”,供善男信女参禅悟道。楼的后面建有一亭,名“栖凤轩”,翠竹郁然,分外可爱。这里的僧人苦于缺少井,又在钓鳌矶旁掘一井,其水清冽,很有“天下第二泉”惠山泉水的风味。这样一来,烟雨楼四周的景点比较完备了。“文昌阁”、“武安祠”,每年春秋两季祭祀,以保佑此楼不朽。

这十二个景点,龚勉各赋诗一首,总名曰“瀛洲胜景”。

第一首《瀛洲胜景》

楼台一水浮,四顾景偏胜。

谁谓郡城东,即是瀛洲境。

此诗总写,以烟雨楼为核心的南湖犹如神话传说中的蓬莱仙岛,高高的楼台浮在广阔的水面上,四周景色如画,有如仙境。人们出了城,在城东即能来到仙境,蓬莱仙岛变成了现实。

以下即写十二景点

第二首《烟雨楼》

湖景郁苍茫,非烟亦非雨。

登楼披素襟,悠然渺尘宇。

首两句紧扣南湖与烟雨楼的特点,烟雨朦胧,郁森苍茫。后两句写登楼感慨:披襟开怀,天地全装胸中,尘世何等渺小!

第三首《大士阁》

水月一镜空,彼岸渺无际。

大士悯众生,慈航时普渡。

佛家以“水中之月”、“镜中之象”喻客观世界(“色”)与主观世界(“空”)的关系,认为尘世间万事万物,包括功名富贵,都是“空”的,人只有超脱了现实世界,才能到达“彼岸”的“极乐世界”。观音怜悯众生,以佛法普度众生到达“彼岸”,所以称为“慈航普渡”。

第四首《文昌祠》

杰阁奉帝君,光腾奎壁象。

昭我人文昌,济之虞廷上。

北斗星的上六星总称“文昌”,而主管文昌的则是道家传说中的梓潼帝君,传说姓张名亚子,玉帝命他掌管文昌府和人间功名、禄位。因此“文昌祠”中供奉此神。“奎”、“壁”,系传说中的二十八宿中的两星宿,主文章文运。此诗说文昌帝君能保佑我郡文运昌隆,使更多的士人能高中科举,进入朝廷辅佐君王。

第五首《武安祠》

矫矫寿亭侯,威灵振千古。

永佑槜李民,万户皆安堵。

武安祠供奉的是关帝。嘉兴地处东南沿海边,明代中后期受倭寇骚扰破坏严重,据历史记载,明代嘉靖三十二至三十五年(1553-1556)短短几年,倭寇侵袭嘉兴各地达百余次,两掠嘉兴,三陷嘉善,两占崇德,一占乍浦,七进硖石,包围桐乡,几次攻打和骚扰平湖、海盐。嘉兴百姓深受其害。因此特建祠供奉关帝,以祈求护佑。

第六首《禅定斋》

群动日纷纭,禅心本常定。

动定总如如,了此即智证。

佛家强调“空”的境界,须静修得来,而外界的各种纷纭干扰会妨碍修行,所谓“八正道”的修行途径,其中之一是“正定”(即“禅定”),所以佛家重视“坐禅”,把定心性。于是修建“禅定斋”。

第七首《观空室》

诸相悉是妄,万物皆归宗。

达官无障碍,斗空太虚同。

“空”是佛家追求的一种境界,把万事万物看成“空”,所以认为“诸相”(客观世界的万事万物)皆是“虚妄”。悟得了这个道理,即使你身为“达官”、贵人,也能无“障碍”地进入佛的境界,即使你身居“斗室”,也能如同身入“太虚”(天空、宇宙)之中。“禅定”与“观空”,是佛家修行悟道的主要途径,龚勉在南湖烟雨楼边东西建造两室,既是把它们作为景点点缀,也是作为教化民众、使人弃恶为善的工具。

第八首《栖凤轩》

丛竹翠亭亭,清芬淡可欲。

时有凤来栖,和鸣向朝旭。

“竹”是“君子”的象征,古人不知有多少诗文称颂它。龚勉在烟雨楼的后面栽种竹子,既增添楼后景色,使烟雨楼处于翠绿丛中,更是以此诫勉士人能以竹子为榜样。诗中描写了翠竹丛丛,青翠欲滴,引来凤凰栖息,朝阳中凤凰齐鸣的祥瑞和谐景象。

第九首《钓鳌矶》

第九首是《钓鳌矶》:

桃花浪初暖,东海不知遥。

矶头一垂钓,垂手得巨鳌。

“钓鳌”,典出《列子·汤问篇》,后比喻成大事业的人,也指科举高中状元。龚勉建钓鳌矶于烟雨楼以“兆大魁”,反映出他作为地方官,既注重当地经济,也注重文化教育。

第十首《凝碧亭》

湖水澄不波,遥空凝一碧。

幽人坐临流,恍然游太液。

第十一首《浮玉亭》

孤云带月光,水际若浮玉。

凭栏一赏心,沧浪歌濯足。

这两首分别写建于烟雨楼前的两座亭子。烟雨楼面临湖面,水波浩淼,烟雨朦胧,此为其最佳的美景,也是它的独特之处。龚勉在此建造两亭,一以观白天的美景,一以观月下的美景,可见他是十分懂得美学的原理。这两首诗为我们描绘出南湖白天与晚上的不同美色特点。

第十二首《水上钟》

钟梵水云上,僧来时一鸣。

遥闻发深省,尘虑忽然清。

这是写大士阁边上的钟。钟在湖心,其声随水飘扬,晨昏两响,声传远方,能警醒世俗,发人深省。

第十三首《湖心井》

凿井开湖心,一泓清且冽。

脉似惠泉分,煮茗时可啜。

这是写湖心岛烟雨楼边的井,井水清冽,煮茶味香,可与天下第二泉的无锡惠山泉水媲美。

龚勉的这组诗,在艺术上虽无特别之处,但却为我们留下了烟雨楼旁丰富景点的记载,在这些景点中又包含着丰富的历史人文内容,也体现出景点布局的审美和教化的匠心。

嘉兴往事知多少  |  2018.9.3

明天继续讲述嘉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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