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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迹

2022-10-07  本文已影响0人  鬓如霜

儿子发来一张机舱里的帅帅自拍,跟着传来三个字简讯:“飞走喽!”

引得在发廊正做头发的我一时间泪如雨下,小儿终于踏上远方求学的新征途。以后,母子相聚自是愈来愈少。

理发师不明就里,忙问:“是不药水炝到你了?”

他正使药水帮我软化头发,我赶紧轻声认下:“没事,药水不都这样的吗?”

我的泪腺也是天生比旁人发达些,它是我身上最勤勉的器官,没有之一,不定期就要自动勤恳工作一番,有时候,若实在没理由,借喝上一杯加旁人不经意的几句感怀或哪怕一句歌词,只要正中我的泪点,也能做引子引我潸然泪目的,而我的泪点,一向无节操无规律无底线,我自己也不知它会何时何地出现及消失,一旦不小心打开它开关,一时半会我也闭不上它,只好任其尽情发泄,同时还得尽量让嘴巴下线,让它和泪腺两个难兄难弟互相配合默契遥相呼应,还能和风细雨的工作,否则易有泄洪感觉,公共场所可不好吓坏人家的。此时此刻谁若提起关乎儿子二字,我大概率会崩溃样号啕大哭不能自制,历史经验证明,这事我绝对干得出来。

眼里的液体,和终于见着体己人的受气小媳妇儿似的依旧喋喋不休,他递我一小沓纸巾,继而一脸抱歉的继续忙活我的头。

过于感性不善掩饰或就根本拼命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我,面对哗啦啦的小河一样顺流而下的泪水,向来无能为力,只能任其花自飘零水自流。那一刻,心真真又疼起来,似有锥尖儿在心头不紧不慢地,反反复复地,掇来掇去,儿子正翱翔在奔赴理想学府的蓝天上,离我已然是越来越远。

脸上的涓涓细流总抹不净,微信里呆看无数遍的三个字愈加模糊,我只得再假以补充:“这药水还真挺炝人的呢。”

我实已闻不到药水的任何味道,整颗心,都包裹在了无边忧伤和回忆里,面前镜子里那张爬满泪水的脸,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丝呆板难看得无法描述的笑意,不然,和这典雅堂皇忙碌热闹的理发间太不匹配,甚有莫名突兀之嫌。

弹指一挥间,儿子由怀抱的婴孩初长成意气风发的大男孩,曾经寸步不离妈妈的他现在一年都不一定能与我相见一面的了,期间似乎一气呵成没等容我适应反应过来,就完事了。

没能去北京机场亲自送去国外上大学的儿子,是孩爸与儿子成行的,一般情况,儿女远行,做父母的总要送送的,即便不能直送到目的地,也会尽可能多伴送一段路程。特别是刚考上大学的学子,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个大事件、好事情,现在只要条件尚可,鲜有不送到学校安顿好孩子才恋恋不舍返遣的、满怀欣喜又心酸的复杂心情的父母。

但我和孩爸分开多年早已形同陌路,怕路上相对尴尬,又因着疫情,出城手续繁琐麻烦不好办理,他既要送,我也就算了。

儿子事情,只要他非出头,我从不争锋,不屑也不愿再次相对。单论条件和能力,自是他早比原地踏步的我强上百千倍的了,所以甘拜下风。有人说,不想面对,就是还没放下,那不放过别人,也是不放过自己。而于我,早无所谓放下,或不放下,只无论放没放下,都不愿亦无力气再面对那张曾怒目相对恶语相向,已在记忆里时而模糊疏离时而清晰刻骨的老脸的了。

眼前三十大几的青年理发师,满头雪白,发丝银亮造型时尚,仔细寻,略有几根褐色尚掺在里面,不知道的,见他穿戴新潮满臂纹身还以为头发也是为赶时髦特意漂染的,在这做头发已近十年,他时髦外形从没变过,却眼见他的头发从半黑半白到大半白直至近乎全白,颀长清瘦的他倒敬业得很,常一上班就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以致回家只想撂倒好好睡会子以解疲累,却也一向不好进入深睡,是恰和我一样常处半梦半醒间,针尖儿掉地都能吓一激灵惊醒的主。人生,原就处处无奈,无论是谁,又能奈无奈何?!

理完发,看镜中眼睛猩红似挂层濛濛雾气的自己,头上照例是比先前精神了些,便极力把注意力都集到头发上来,这才略收了泪,去前台付款,竟破天荒给打了个九折,这里历来是没折扣的,我正纳闷,忽想到适才理发师的致歉,我的泪水,便大致明白了。也不好意思解释说,此泪非彼泪,便忍笑默声付了款,白捡一折便宜,看来我的眼泪有时也不是一钱不值的嘛,虽然还是很廉价,几十块而已,也让心情好转许多,好吧!还算他们有良心。我的喜怒哀乐,常瞬间完成转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我自己也惊异,这便是神经病患一重要特质了吧!

闲来无事整理打扫房间,拆洗枕套发现白枕芯上面大圈套小圈,层层叠叠都是深浅纵横交错地黄渍,让我一时惊讶摸不着头脑,再细琢磨,恍然大悟,平日梦里醒时枕边也时常兀自感怀流泪,久了就这样子了,一个人的忧伤,只要你不讲,自然无迹可寻,而有形状的眼泪,哪怕揩得再净,却仍是易留下痕迹出卖你的。

我能在这繁华妩媚人间留下的,除去翅膀渐硬羽翼渐丰远走高飞的儿子,最近前的,许也只剩这斑斑泪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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