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万水千山去见你
“你变了!”
“怎么了?”
“你不爱我了!”
……
“啪”的一声,女朋友如初将她捣鼓了半天也没能成功解锁的手机摔在了地上,可怜我的手机就这么被摔得稀碎,她只丢下一句“分手吧”就哭着跑开了。
此时此刻,我斜靠在椅子上,漫看着天外的云卷云舒,嘴里却有些苦涩,这可如何是好?如初已经三天没有理我了!
三天前,当我正陶醉在网上的“二人世界”时,如初突然杀了出来,她站在我背后俯身在我耳边说,“跟谁聊天呢聊得这么认真?”
我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我缓慢地转过头,只见她眉眼弯弯,一脸的笑意盈盈。
有杀气!
我一边露出“谄媚”的笑,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锁屏,谁成想她一把就从我的手中夺走了手机,然后就急切的想一探究竟,再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手机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已经断了,而我一时之间还没办法买到新手机,非是不想而是囊中羞涩呀!
我想起了我和珠珠的约定,“我去找你,三天后的晚上八点我们在星雨酒店的308房间见面,勿忘!”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我只好拿着如初的旧手机匆匆赴约。
夜色下,我一身黑衣黑帽,像一个偷偷摸摸、顶风作案的窃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穿过校园的小树林,时不时的还回头张望一番,总觉得身后有人,然后怀揣着身份证消失在远方。
不多久,我成功办理了身份登记站在了星雨酒店308房间的门口,徘徊了片刻还是敲开了门。门开了一条缝,珠珠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到我笑着说:
“梦遥哥,你来啦。”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见到她,这妮子比我在手机上看到的照片要年轻可爱的多,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在照片中像是二十来岁一样,这让我又一次认识到网络的神奇与虚假。
房间不算大,标准的双人间,两层窗帘略显陈旧,里边的厚布窗帘尚未拉开,透过拉开的那层薄纱还能依稀看到灯火下脚步匆匆的行人。地上间隔放着两张单人床,床正对着的墙面紧挨着一张放着电视的棕色长条木桌。
我走进房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顺势摘下头上的帽子随手扔在桌子上。当我一撇看到已经关上的房门时,我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嘴里一边嘟囔着有点闷、透透气,一边不着痕迹的将门拉开,开得很大很大。
“哥,你很热吗?”
“是啊,空气有些沉闷,好像要下雨了。”
“那我把窗子打开吧!”说着,珠珠几步过去将两扇窗子推开。很快,一阵阵清凉的气息从窗户外边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我悄悄地吐出一口气,瞬间觉得轻松几分。
我看着珠珠笑靥如花地坐在我对面的床上,然后我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讨论讨论关于小潘的事情了!”
珠珠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许多,她从身后的淡红色背包里掏出了手机,然后找出跟小潘的聊天记录递给我看。我一字不差的看完后,随着胸廓的起伏,我急忙吐出一句话:
“珠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相信他说得话嘛?”
“不知道,我感觉很诡异。”
“我们认识两年了,小潘突然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掉了。什么叫以前的他不是他?”
房间里似乎滋生了一种诡异的气氛,珠珠好像有些害怕,她不安的坐在床上紧握着双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哥,那他是怎么给你说得?我可以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吗?”
珠珠经过一刹那的失神,将视线望向我。我不由得苦笑一声,将手机被摔碎的事情如实告知。谁知这妮子听闻却一脸的幸灾乐祸,“哥,要不要我跟你去见嫂子?帮你说清楚?”
“算了吧,你觉得她会信吗?”
我白了她一眼,珠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大概一周前,小潘给我发微信说他有一个隐藏了很久的秘密要告诉我。起初他还在犹豫,后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对我如实相告。”
我看了看听得入神的珠珠,接着说,“小潘说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们俩,他不是什么小潘,也不是十七岁的学生,而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名叫李陌玉的社会人士。”
“还有呢?你快说呀!”珠珠有些着急。
“你急什么!”
“嘴干的,有水吗?让我先缓口气再说。”
珠珠很快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扔给我,我拧开瓶盖喝了几大口。我看了看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不知什么时候外边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空气送进来一阵阵泥土的腥气。
“小潘说,哦不,应该是李陌玉说,两年前他跟我们在游戏中认识的时候,他一开始只是想逗逗我们玩儿,所以才假装学生化名小潘。他实际上早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只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他的作息规律经常昼夜颠倒,所以他才在无聊的时候总是陪着我们玩游戏到深夜。”
“他也是这么给我说得,但是你信吗?那他以前也装得太真实了吧?”珠珠插了一嘴。
“为什么不信?”
“他基本知晓我们这两年发生的全部事情,声音也一模一样,对于我耗费心思想到的考验他的细节,他都应对的天衣无缝……”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你想两年这么长的时间,他有什么理由一直骗我们呢?刚开始戏弄我们觉得新鲜好玩,后边时间一长应该就没意思了吧?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继续装下去呢?这从情理上说不通啊!”
珠珠歪着脑袋,一手杵着下巴对我说。
我也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窗外开始电闪雷鸣,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终于,雨突然越下越大,狂暴的雨水击打着窗外的一切,发出猛烈的巨响,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我和珠珠相对无言。突然,楼下似乎起了争执,一阵阵嘈杂的争吵声透过三层楼梯,隔着长长的过道飞到了我和珠珠所在的房间。紧接着,是一阵你追我赶、上楼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重,且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要直奔我们而来。
我隐约有些不安。
突然,一个人从开着的房门冲了进来,后边又两个人也冲了进来。前者是我的女朋友,后两者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如初一脸怒气的看着我,又看了看珠珠,她涨红的脸、起伏不定地胸膛似乎在预示着一场足以灭世的灾难。
我不禁有些愕然,“如初,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深深地反复吸气吐气,然后才咬牙切齿地说,“我的旧手机登录的是我的账号,我可以进行定位!!!”
难怪她能找到我,原来如此。
“渣男!”
“小狐狸精!”
突然,如初满脸泪水地冲了过来,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打的我一时之间有些恍然。又越过我的身前,一巴掌朝珠珠扇去。珠珠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巴掌要落在她脸上了,我猛地起身拉了一把如初,由于重心不稳,她转了个圈回来,那个巴掌就又狠狠地扇在了我的另半张脸上。
“操!”
我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这叫什么事?两巴掌直接扇得我眼冒金星,却还是赶紧说到,“如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也许这两巴掌让如初将自己的暴怒情绪发泄了出来,也许是她打累了,这会儿她就蹲在我脚下双手抱头“嘤嘤”的哭了起来。
然而酒店的人又不干了,我好说歹说才说清了我们之间的误会,并承诺他们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才作罢。临走前那两个人回头瞅了瞅我们三个人,然后对我露出一种带有强烈鄙视意味的眼神摇着头离去。
“操!他们这什么眼神?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事已至此,闹剧已然发生,看样子我只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如初了。我关上了门,然后蹲在如初面前,看着她抽抽搭搭的哭泣,然后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好让她尽快平静下来。
“你别碰我!”突然,如初打掉了我的手。而珠珠坐在她背后的床上,脖子一缩,两手一摊,表示她无能为力。
“如初,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然,房间的门为什么会开的那么大?我们都穿戴的整整齐齐?何况,我一直把珠珠当妹妹的,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珠珠闻言,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我,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也顾不得再给她解释什么。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对啊,我到这也才半小时。”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让我看手机?还更换了锁屏密码?”
“因为关于小潘的事情,我跟珠珠相约见面详谈。对了,小潘你知道吧?我之前给你说过的!”
“嗯。”
“当时如果你看到我跟一个女孩子见面,你会相信我?所以我就准备将事情解决完毕后再对你坦白,谁成想还是被你误会了!”
“怪我喽?”
“怪我怪我。”
如初终于破涕为笑,“这次就先原谅你,哼!大猪蹄子!”然后,她站起身来,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你就是珠珠啊?对不起啊!刚刚是我误会你了!”
“嫂子好!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珠珠也满脸的笑,接着,如初就跟珠珠坐在一块,手牵着手聊开了,好像亲如姐妹一样。
我见状,一脸的生无可恋。女人心,海底针啊!我揉了揉自己火辣辣的脸庞,脑海中开始回忆我、小潘和珠珠的故事。
作为当代恶臭大学生,两年前,我一边自诩“左眼是星辰大海,右眼是人间烟火”,一边沉迷在游戏的世界里,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几何。
还记得当时“吃鸡”类的游戏刚开始兴起,在一局游戏中,我匹配到了当时的小潘和珠珠。自此,我们三人在游戏中结下深厚的友谊,除了见面,我们三个身处天南海北的人,无话不说,以兄妹相称。我年长他们几岁,他们便叫我哥。
大概在半年前,碍于学业,我被迫终止游戏,虽然不能继续跟他俩玩游戏,但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在,时不时的还通过手机聊天。
然而,前段时间,小潘突然告诉我那个“秘密”时,我感到十分惊愕,完全无法接受。一个叫了我两年“哥”的十七岁的弟弟,突然变成了一个二十八岁的人,落差简直不要太大!随后,我就联系了珠珠,珠珠面对同样的情形,也感到难以置信。所以,我们才相约见面,看能否一探究竟,揭开事实的真相,这才有了后边的一系列变故。
我收了收心神,对着促膝长谈的如初和珠珠说,“事情现在都明白了吧?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珠珠思忖后,“要不我们直接去找他吧?他前几天还一直在叫我们去找他玩呢。见面后不就清楚了吗?”
如初没有说话,却也有些意动,毕竟还能出去玩一趟。
我想了想也是,“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很快,我就给我们三人订好了明天去找李陌玉的火车票。
夜色已深,外边还在下着大雨,回宿舍十分不便,和珠珠分别后,我带着如初重新在旁边开了一间房。彼时,屋外大雨滂沱,我搂着绵软温热的如初,昏昏睡去。明天还得早起!
当我们三人出了火车站后,我看到了他,李陌玉来接我们了。跟想象中的他不一样,穿着白色的体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脚蹬着白色的运动鞋。身材挺拔,却又略显消瘦。
“来啦!”他一脸的温和。
“来了!”我伸出右手,跟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
他带着我们玩了三天,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当地的特色美食,也带我们去过他的家,还有他工作的地方。
盛情款待,不过如斯。
渐渐的,我们已经接受了他,原来的弟弟小潘,如今的李陌玉,不过,想让我叫他哥,估计还得好长一段时间吧!
回去后,我们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忙碌的间隙,也偶尔相约再玩一会儿游戏,只是再也没有从前的欢乐和意味。
约莫半年后,我又一次踏上了去找李陌玉的火车,既没有珠珠,也没有如初,只有我独自一人,以及我口袋里紧贴着胸口的照片,那是小潘啊!
李陌玉似乎对我的到来没有感到丝毫的奇怪,当我将那张照片放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只是双目含泪,轻轻地说,“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李陌玉带着我驱车前往郊外的公墓,在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他下车买了两束铃兰,给了我一束。当我怀抱着纯白色的铃兰站在一座墓碑前时,禁不住泪流满面。
墓碑上的照片和我在李陌玉家发现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除了是黑白色,再无区别。
“小潘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几年前他得了脑瘤,一种无法治疗的特殊疾病,随时都可能发作。自此,他封闭自己的内心,跟谁也不愿意接触,就只是待在房子里打游戏。后来,他在游戏中认识了你和珠珠,可能你们带给了他欢乐和生气,使他愿意走出封闭的世界,重新与人接触,让他像正常人一样度过了最快乐的两年时光……”
李陌玉早已泣不成声,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接着说,“然而,他还是没能摆脱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因为脑瘤发作去世了。他临走前,一直对你和珠珠念念不忘,说还没有亲眼见过你们,也还未请你们来家中做客……”
“等我办妥小潘的事情后,我翻看了他的手机,查阅了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这才有了后续的谎言,替他完成留下的遗憾……”
……
回去的时候,我仍然独自一人,怀里还是揣着小潘的那张照片,李陌玉说让我留作念想。
车上的人很多很多,却又似乎只有我和小潘两人,我说:
“吃鸡嘛?弟弟!”
“来!”
我笑了笑,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