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夕

二零一八年的我，坐在电脑前面，突然想写一个故事，一个始于一年前的故事。

二零一七年，四月，二十七日。距离那个特殊的日子，还有三天。季毅灵娴熟地打开美联航空后台的控制界面，输入刚破解出的登陆密码，她勾选明天上午的班机，二十八号从伦敦飞回中国的机票，以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然后她将打印机连接在个人电脑上，三秒钟的时间，机票完成。回到主界面，她设定好格式化时间，这一次的购票记录将于二十九号从网上被彻底清除。无人能查询到她的踪迹，除了她自己。至于为什么选择美联航，众所周知，这家航空公司早已臭名昭著，所以空出的机位一定不少，季毅灵可以选择最喜欢的窗边商务座。

比起20世纪国际骗术大师弗兰克·威廉·阿巴格内尔当年伪造机票的方法，季毅灵直接hack进入航空网站进行“自行购票”就高明得多了，而且还在之后删除痕迹。她大可以用相似的手法侵袭银行网站，将数笔数笔的资金转移到自己的账户下。毕竟，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简化为二进制的零和一，一切都是可视化的虚无。但她并不想那么做，她只是用了一点小技巧——分解了星巴克的会员卡，在小而可观的电路板上动了小小的手脚，那张卡总会在付款的时候显示99英镑的余额。这对于热爱拿铁的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黑色的卫衣，九分泛白牛仔裤的长度刚到脚踝，她巴不得棕色贝雷帽能压得更低一些。如果不咀嚼口香糖，她的脸部肌肉会因为缺少运动而显得苍白；如果恰好她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眸的颜色都是无力的银灰色，像是带着美瞳，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就会加深成中国人正常的漆黑。她嚼着口香糖吞咽下一杯浓烈拿铁，再吸入一口雪茄，奇异的味道混合在口腔内，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于是她继续在星巴克的角落里查阅有关“月光社”的来龙去脉，仿佛正是达尔文用纯正英音朗读着维基百科上的解说，多有诗情画意的冗长——她认为。

然后达尔文的声音变得年轻，甚至从某几个爆破音中产生出了中国人特有的“中式”音节。季毅灵看见眼前站着的正是在三一学院进行博后工作的王律荣，哦，似乎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很多年前捧着国人圣书《五三》的他，把剩了半截的铅笔头咬在嘴里，作苦思冥想状。他妹妹王敏萌在喊他：哥哥，哥哥，你看这道奥数题怎么做呀？小毅说除了她自己，一般人五分钟内铁定解不出来。王律荣瞄了一眼题目，心想道，估计要用到两次迭代的算法，如果是用常规代数解的话，没半个小时是解不出来的。不过，他现在正懊恼着永动机模拟题中摩擦力不可忽略的问题，于是对妹妹说：小萌，我晚上再帮你算奥数，现在我得先解决了这道小题砸。季毅灵走过去，瞄模拟题的样子正像是他瞄奥数题一般，她饶有兴趣的说道：你试试假设一个条件把摩擦力产生的热能转换成势能呗！王律荣猛吓一跳说道，现在小学老师都教到势能这样的章节啦？季毅灵摊摊手说，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么。王敏萌听后在一旁星星眼的崇拜状道：小毅小毅你好厉害，哥哥觉得这题很难，你是不是也能五分钟解开呀！王律荣思索片刻对季毅灵道，你说的这个假设……有点像永动机理论……假设不合理，因为永动机根本不存在。季毅灵摊摊手，说，为什么不存在？我爸爸就说有啊。

爸爸！这两个字，除了是一种称谓，更是一种让她醍醐灌顶的召唤，让她从咖啡馆的一场昏睡中醒来。季毅灵睁眼，正好与走过来善意提醒她即将打烊的服务生四目相对，服务生很有礼貌地向她微微一笑，她起身，给了一份小费，走出灯光敞亮的店铺，走向暮色沉静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