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余生

太阳像个炽热的火球，晒得沙漠像燃烧着的火焰，团团包围着一行步履蹒跚的人，皮肤在衣服下被炙烤着慢慢也燃了起来，一直蔓延到心。他们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沙漠中穿行，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将军，太热了，我建议改为白天休息，夜晚行进。”林戟打量着跟在自己身边，正在说话的亲兵吴辰，他已经跟了自己五年，从一个毛头小子到精壮干将，这五年里，林戟见证了他的成长。“好！”林戟点头应下，转身看看这无尽的沙漠，满眼只是单调而无尽的黄色。其实林戟心里有些近乎绝望的想法，也许就要葬身于这片广袤的沙漠了。

这是第十天了，身上储备的水和食物越来越少，他常常看到自己的兵摸摸日渐干瘪的水袋，抿一下干涸的嘴唇，却舍不得痛快的喝上一口水，心中更添无奈。他的兵现在只有七个人，除去上一场恶战痛失五个，前天热死两个，昨天被毒虫咬死一个外，林戟觉得能活下来真的是不错了。他们作为一小股精锐骑兵，任务就是不时给敌方制造一些小麻烦，在敌方手忙脚乱之时，自己的后方军队会乘机而上，一举歼灭，之前他们都是这么作战的。可是这是第一次沙漠作战。他们第一次来沙漠，把沙漠想象的太简单了。他们走了没多久竟然迷失了方向，也没有遇见预想中的敌人，只是碰上了敌方一个试探性的小队伍，还因为不熟悉沙漠作战而丧失了五个人，中原的战马也在后来的行军中没有坚持下来，全死了。最让林戟困惑的是，后方的军队迟迟没有来，他不明白是因为方向的错失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十天了，他们始终没有碰上自己人。

“停吧！”林戟施令。前面是一个沙丘，他们在背阴处坐了下来，有的兵甚至直接躺在沙子上，瞬间就被灼热的黄沙烫的跳了起来。林戟坐在沙丘一端，和手下的兵保持着一定距离，吴辰挨着林戟坐下，把水袋递给他，林戟摇摇头，把水袋推回给他。这时一个小兵正高举水袋喝水，从水袋里滴出一滴水后却再也没有了。他惊恐的扔下水袋，血红的眼睛，疯狂的叫喊：“水，我要水，给我水……”随即就去抢身边人的水袋。眼看水袋要被抢，旁边小兵发力一脚踹向抢水人。没抢到水的小兵自然不会甘心放弃，他再次朝着水袋一个猛扑，拿到水袋，打开欲喝，被抢的小兵突然起身，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刀刺了过去。一瞬间，在泛黄的沙漠里一抹鲜红格外刺眼，被刺小兵轰然倒地，手里却紧紧攥着水袋，水缓缓的留了出来，“水，水……”他眼睛盯着水袋，张着干涸的嘴巴，想要抬手把水送到嘴边，却终究没有抬起，瞪着眼睛看向水袋的方向停止了呼吸。被抢的小兵上前用脚踢了踢倒地的尸体，弯腰去拿水袋，一瞬间他也狂躁起来：“我的水，我的水都流光了……”他的样子像极了刚才抢水的小兵，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头饿狼一般注视着他的猎物，直逼的其他几个小兵紧紧攥着自己的水袋，怒目相视。正在此时，吴辰起身拔剑，走向小兵一剑封喉，一句话也没说又重新坐回林戟身边，其他小兵面无表情，只是紧紧攥着水袋，无语。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林戟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把性命丢在残酷的战场，早晚会在这大漠中交于自己人手中，可是他能怎么办？现在，他不是将军，他的兵也不是兵，都是想要活下去的人。就这样，大家安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开口，死一般寂静的大漠里只听到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夜里的大漠温度骤然下降，虽然身体上经过休整舒适许多，但夜色笼罩下的沙漠更显得荒凉和恐怖。他们依然深浅不一的艰难行进，突然林戟听到一声惊呼，前面探路的小兵正叫喊着慢慢向黄沙里陷落，紧接着，是后面的一个，来不及多想，林戟一把拉住身边的吴辰，阻止他再向前走。可是一阵狂风突起，狂怒的风暴夹杂着漫天飞沙而来，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了。林戟抓着吴辰，吴辰也死死地抓着林戟，两个人站不稳，被风暴卷着滚落下去，滚动中，林戟感觉和吴辰分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切恢复平静，林戟爬了起来，吐出一口嘴里的沙子，看向这片刚才还狰狞无比的沙漠，此时安宁的像什么也未曾发生。他喊着吴辰的名字，终于看到从旁边的沙堆里钻出一个身形，是吴辰没错，林戟松了口气，吴辰踉踉跄跄的走来。他们后来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有其他小兵现身。

天已亮起来，林戟看向吴辰，一个水袋竟然还挂在吴辰腰间，是的，只有一个水袋，也许在风暴中能留下一个已实属不易。此时吴辰也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水袋，看向林戟。林戟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五年的亲兵，衣食起居、马背上、战场上伺候他五年，形影不离亲如兄弟，他想吴辰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林戟张了张干涸的嘴巴，刚想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吴辰一手摸着水袋，一手摸向腰间，林戟知道那里藏着一把短刀。他们就那样相视无语，直至又是一片飞沙扬起，他们同时看到远处一队骑兵策马飞驰而来，而迎风飞扬的战旗让他们欣喜若狂，自己的军队终于来了……

他们回到了那个繁华似锦的都市，尽管这次算是功过相抵，无奖无罚，但活着就好。林戟把吴辰调到其他军营，临别谁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命令和服从。林戟目送吴辰离开，突然想起站在沙漠里最后想说却没有说起的那句话：兄弟，拿好水袋，好好活下去。吴辰默默前行，眼前不断浮现自己在沙漠中想要抽出短刀的情形，还有那句想说却终究犹豫未说的话：将军，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宁愿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