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文学到底有什么用？

经常有人问我，你学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我答不上来，只好告诉他，文学有无用之大用。

对方不解，我也只好故作高深，沉默不语。

文学到底有什么作用？这个问题已经被各类文学大师回答过无数遍，我不敢妄作解释，只是听了L老师的故事，略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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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学期伊始，L老师并不着急进入课程内容，总是会花一节课的时间和学生聊聊天，让大家谈谈对文学的感受。

文学专业本来男生就少，一群女孩子坐在课堂上，难免扭扭捏捏，L老师便率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L老师出身于四川雅安的一个小镇，四面环山，风景倒也四季明秀。家里只有L老师一个女孩，此外还有三兄弟。本来还有个大姐，但大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童年时期，L老师总能感觉到母亲对未成人的大姐的思念，心中既愧疚又别扭，仿佛自己只是自己大姐的替代品，又觉得自己抢走了本来该属于大姐的关爱，因此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密。

虽然L老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里并不显著。家里人对女孩子既无偏见，也无宠爱，L老师的受到的待遇，和三个兄弟一样，有活都大家一起做，犯了错也一样受惩罚。

转眼L老师上高中了。此时她已经从小镇到了市里，但和周围人比起来，她既不优秀也不太差，不过是中规中矩，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的道路，也不过是继续上学和嫁人结婚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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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命运的转机突然就到来了。17岁的一天，L老师读到了一首诗，是莱蒙托夫的《帆》：

蔚蓝的海面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

它到遥远的异地寻找着什么，

它把什么抛在故乡？

呼啸的海风翻卷着波浪，

桅杆弓着腰在嘎吱作响

唉，它不是要寻找幸福，

也不是逃避幸福的乐疆！

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波，

上面洒着金色的阳光

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

仿佛风暴里有宁静之邦！

读完之后，L老师有点惊讶，大海、白帆、阳光、海浪……所有的形象，都伸出了双手，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门，外面的世界“哗啦——”一下子涌进来了。

山外有山，天地辽阔，世界原来是这样大啊，这样美妙。恍惚间，她仿佛身处高原，放牧着牛群与山川。

她觉得，还未走到过群山之外，她还未见过大海，不该就这样困于山间。

她感受到了一种天启式的顿悟。十九世纪的俄国诗人莱蒙托夫，和二十世纪的小镇姑娘，在这一瞬间，他们的灵魂相遇了，一个伟大的灵魂抚慰了一个孤单的灵魂。

L老师体会到了文学魅力所在，大学也理所当然地报了中文系。谁知大学毕业那年，因学潮而停止了研究生招生。L老师只好去一所中学当了一名语文教师。

不久，L老师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对象，两人很快结了婚，开始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因放不下对文学的执念，十年之后，L老师重返大学校园。她成为了一名文学专业的研究生，面对着一群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同学，L老师很坦然，也很庆幸。

接下来，L老师又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后来，她成了一名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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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会料到，包括莱蒙托夫自己，他的诗歌，在一个多世纪之后，在遥远的中国，竟然对一个女孩的人生，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影响。

这是没有时空限制的沟通，所需的条件，不过是文字而已。

L老师认为，“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困在一个地方，心却无限宽广；有的人可能走遍万水千山，心却茫茫然无所知；文学就是一把钥匙，它能带着你去与世界上最美好的灵魂相遇，它能打开你的思想，让你体会到独特的生命体验。“

我不知道她这一生会遇到多少美好的事。

今年已天命之年的她，站在讲台上，还像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学生，满怀激情地对学生说着文学的作用。

这是一个理想失落的年代，很少有人为了理想而去选择文学专业，毕竟可能同等学历薪资只有计算机专业的一半，在现实面前不得不妥协。

文学教授也可能变成贩卖二手知识的商人，成为市场的红人。我不能评价他们行为的好坏，只是在我们心中，文学教授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每个人都可能为了生存而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但生存之下，灵魂该如何安放。

台湾作家萧丽红在《千江有水千江月》中借主人公贞观之口道出了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要与好的东西见面：好事、好情、好人、好物。“

而L老师，她用她的人生实践，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