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夜丨走进萨赫勒荒原
文学之夜沙龙·第一期
主题:走进萨赫勒荒原——朱山坡小说《萨赫勒荒原》讨论会
主持人:啄木鸟的卓
参与人:咸蛋螃蟹、短毛碎、沐宛之、红柳、云中逍遥客等
啄木鸟的卓: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文学之夜。阅读是一条自我成长的道路,无数作家都宣称:阅读让他们成为了作家,多读多写。但如果光是读,是不够的,更何况很多时候,我们的阅读只是浮光掠影。所以,我以为,除了读,还需要理解、体会和领悟。也就是需要交流,让自己有更多的空间去更深入地理解作品。那么,就开始今晚的文学之夜吧——闯入朱山坡的“萨赫勒荒原”。
咸蛋螃蟹:我先来说吧。第一,我觉得这个选材特别好。首先:医生援外不是个普遍的事情。就我们市吧,一次去一位,还得培训。这个视角很特别。其次:文章的背景,也是我们一般人不太了解的。作者选择的是非洲这个大荒原,背景壮阔恢宏,看起来既新鲜又震撼。还有人文背景,文化生活差异,导致发生的一系列故事给我们造成一个很大的冲击感。
第二,人物刻画上,那个祖母没有出场,却给人很深刻的印象。祖母那么大年纪,对郭医生有着深深的信任和爱,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可能胜过自己的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噩梦,梦见郭医生被恶魔缠住了(预示他要生病),自己花了十几天跨过萨赫勒荒原去驻地找郭医生,回去就一病不起,还让孙子尼可去守着,要听郭医生的消息。
还有司机萨哈。因为天天看了许多病人排队看病,有的病人甚至在路上就死了,他极力维护公平。他自己中午吃一点栗饼,不要我给的食物,不动车上的物资,还防着儿子尼可拿。在儿子饿晕了,病了,他还是拒绝给他救治。虽然他近水楼台,但是他觉得如果自己那样做了,不公平。因为许多人在更坏的状态下等着。
这个让我们看,这种生活经历,是没有的,跟我们差距很大,也难以体会。读起来却感觉很真实,有很强的情感冲击力,很感动。
沐宛之:确实很令人触动。它呈现的是一个较为“冷门”的领域:医疗援非的卫生事业。看完之后我还专门去查了一下。中国医疗援非大概是起于1960年代,不断地输送医疗人才去那些环境恶劣、生活艰苦的地方。其中有一个事件让我很感动,说是有一个医生在援非的时候,过劳而死。因为曾经救了一个老人的子女的命,那个老人就在医生的墓旁建了一个简易的房子,一直给他守墓。这种人与人之间善良的温情很能触动我们柔软的心。
小说《萨赫勒荒原》里的老郭也是如此。而且,它的写法很独特。它是从老郭死了之后开始叙述的,是通过“我”和沙哈、老祖母他们三个人的共同回忆,串联起来的。所以,老郭就是一条暗线,既是虚无的,又是无处不在的。这个写法我觉得挺好的。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是个典型的公路小说,核心是他们两个去往一个地方,然后通过回忆和路上的见闻来呈现冰山下面的巨大内容。
对于文中出现的非洲(尼日尔),我们了解是比较少的,因此阅读起来有很大的异质性和陌生感,所以印象深刻。尤其是尼可。尼可出现的时候是发着烧的,身患疟疾。然而,当“我”醒悟过来想要回去救治尼可的时候,萨哈阻止了“我”,甚至当尼可要求去救助点的时候,萨哈也是拒绝的。这一点我当时很不能理解,毕竟尼可是他的孩子。
红柳:一开始,我也觉得不能理解。因此从我们中国儒家文化的角度去理解,有点难度。毕竟是你自己的儿子,你的亲人,你肯定要去救的。所以,我一开始猜测,难道萨哈身上流淌着一种英雄主义——公而忘私?看到最后你才知道。原来他追求的是一种公平。他觉得救了你,这对于整个村子的人,甚至整个萨赫勒荒原的人来说,这不公平,救治尼可救相当于给人一种“以权谋私”的感觉。从这个来看,非洲人这种非常朴素的这样的一种价值观。它恰恰是一种普世的价值观。
啄木鸟的卓:大家都对萨哈不让“我”救治尼可的情节比较感兴趣呀。这件事让我想到咱们中国的作家马原。马原是八九十年代先锋派的小说家,写了很多有意思的作品,比如《冈底斯的诱惑》《上下都很平坦》等。
人到中年之后,他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好了,得了癌症。他觉得肯定是大城市生活、城市里面的空气污染,影响了自己身体健康。于是,也不寻求治疗,就跑到云南去,找块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没想到,他这个病就果然好了。后来他的儿子,也被查出得了某种癌症。但他没有去救治他的儿子。他觉得人这一生他肯定是会遭受某种坎坷、厄运,人不能人为地去解决这种厄运。因为这会违背某种命数。所以他就没治,后来他儿子就死了。这个事在引起很多人的热议。就跟萨哈和尼可差不多。我们暂且不管是不是一种普世的价值观。至少从某一个侧面来说,他的这种信念决定了他的行为意识。这种信念也许偏执、固执,但却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短毛碎:这篇小说我还是挺喜欢的。尤其是——因为从半年前不是卓老师一直建议我集中看一个作家的作品嘛。我看毕飞宇的作品比较多。我觉得朱山坡的这篇小说给我的感觉就是非常不同,那他的语言很朴素,没有什么炫技的写法和华丽的描写。但,他给人的扣在你心上的感觉,一点都不亚于毕飞宇。一些细节描写上也写得惊天动地,我觉得他的语言的运用特别好。
除此之外,我觉得印象很深的,有这样几点:一个,虽然通篇都有在写非洲这片大地上的贫瘠物质的匮乏。在我的阅读过程中,我觉得这个点与小说所展现出来的奉献和精神上的富足,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反差。第二个,就是管炼乳。我觉得他小细节拿捏得特别好。从“我”想用这款炼乳就救救他的儿子,到被萨哈拒绝,再到后面祖母去世的时候嘴里的乳香,让我觉得炼乳像一个火点一样,把小说中的温情放大了。第三个,前面“我”一直说不认识老郭,到后来就是揭秘了,我和老郭的这种特殊的师生情,从小说的设计上来说,它也是一个很好的前后呼应。
还有我觉得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老祖母已经预见了老郭即将离世这件事情。于是老祖母步行了12天,穿过了荒原,历经险阻,去求老郭暂停工作,先去救治,但遭到老郭的委婉拒绝。这就很好地呈现了主题:奉献和无私的爱。
啄木鸟的卓:非常好,大家谈了很多,基本集中在“援非”这点上。然而,它给我的感觉并不是,或者说它的内核并不是援非,而是非洲大地上的世界观。虽然,作品写了老郭等一代又一代的援非医疗人员的精神,但作品更侧重在萨哈、尼可和老祖母身上。他们代表是的萨赫勒荒原上的非洲世代居民,呈现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性。
为什么这样看,大家可以看一下小说的标题是什么?小说的标题是“萨赫勒荒原”。而文中也多次的描写这个荒原。这个荒原是从尼日尔首都到援非驻点之间的荒原。大家有没有想过标题的含义?萨赫勒是广阔的、荒凉的、孤独的。这其中也包含了生活在荒原上的所有人。他们身上每一个人照到的阳光都是非洲一种毒辣的阳光,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躲在片瓦之下。每一个人都遭受到了自非洲太阳光毒辣的照射。所以,这就印证了为什么萨哈他不愿意接受特殊的照顾,哪怕他是一种友善的帮助。因为在这片土地上面,这里所有的人他都是这样。只要你稍微不一样,比如说这棵树,你喜欢这棵树,你不断地给它施肥,给它浇水,让它茁壮成长。那对于周围的的树来说是不公平的。这就让我想到,孔子所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片土地,他们不害怕少,而是害怕不均,不公平。财富不公平、资源不公平、医疗不公平,等等,那样就会导致一种更大的差距。不均其实就是对生命的亵渎。对于萨哈来说,他是接受了这样的一种“非洲阳光的照射”的,接受了这样一种艰难困苦的环境的。太阳把你晒得怎么样?失去水分也好,物质特别贫乏,他已经接受了这种大环境。所以他要坚持,要秉持这样的一种公平。他宁可让这种资源在某一个地方,在更多的人需要的地方,去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愿意集中在自己身上,所以他身上彰显的人性,也许是愚昧的,但它是一种比较光辉的。因为在他看来,帮助自己这一个,不并不是一种非常伟大的行为,甚至有“谋私”的空间。所获得的善意应该福泽更大的范围内,才叫做公平吧。
因此,针对标题,萨赫勒荒原给我的感觉:它辽阔,它壮阔,它有很多的问题,泥沙俱下,遍布着疾病,弥散着愚昧,但却充盈着神性的宗教色彩。比如说像祖母。带着非洲地区荒原密布的原始宗教,类似《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萨满。她能够感知到死亡的来临。又比如萨哈,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走夜路?除了了夜晚的萨赫勒荒原是危险的,“夜路是给魔鬼的”,我想也带有原始部落的遗风,多少带点神秘色彩。因此,魔鬼既有疾病的象征,又有人性的象征在里面。
红柳:我是觉得。刚才卓老师说的荒原。我就想到它可能用以这样的标题来进行一种反差:虽然身处在荒原的非洲的人,他们的物质生活可能比较贫困,他们的精神其实一点也不贫困,它是丰盈而广阔的,就像萨赫勒荒原一样。
老祖母这一点也很有意思。她走了12天的路去找郭医生,是因为她预知了死亡的来临,这属于非理性的神秘。我看很多小说上面都写到这个东西,比如《白鹿原》。虽然荒诞,但现实生活中似乎就有这样的事情。这或许就是一种也是一种文化现象。
啄木鸟的卓:我们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自然宗教的信仰,或者神秘力量。但我感觉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是心灵的慰藉。所谓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是荒原赐予的力量。这里我想再谈谈“荒原”。小说中有一段是这样写荒原的,大家可以感受一下它可能存在的某种含义:
我想象中的萨赫勒荒原跟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它太辽阔,太平坦,太荒凉。不像新疆的戈壁滩,也不像内蒙古的大草原。这里简直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没有人类活动不就相当于无人区吗?)路边全是荒凉的灌木,荆棘和草甸便朝着四周蔓延开去,一堆堆一重重,像是一个又一个部落。(这里就写了某种。某种。原始的东西,而且原始的东西是成千上万的是具有。是连结在一起的,所谓一堆堆一重重。)每一棵树,每一只鸟,每一根草,都仿佛相处了千年。(这什么意思?无非是说在萨哈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这种精神,包括祖母和尼可他们这种展现出来的精神,是非洲人千年以来的一种精神传承。)早已看到早已经看腻了彼此,却又不得不互相为邻,紧挨着搀扶着度过漫长的岁月和亘古的孤独。(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想起百年孤独。为什么说拉菲拉丁美洲的文化它是孤独的?拉美和非洲,从地壳运动的学说来说,这两块土地在更早的时候,它们是连接在一起的,是同宗同源的。在那种高山高原和广阔的平原河流所营造出来的文化,是充满孤独感的。就像我们一个人一人自身在茫茫的草原,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那种孤独感,上街天下接地,无处不在。所以就算看腻了彼此,也互相紧挨着。)开始我对此等风景感觉很新鲜,甚至有些兴奋,仿佛处处处有惊喜,但很快便审美疲劳。因为此景近处是,远处也是,比远处更远的地方还是,仿佛全世界都是。,像懒惰而马马虎的画家留下的巨幅草图。画家来不及完成它,或压根不懂得如何完成,它便在被孤独折磨死之前,赶紧逃之夭夭。(所以这是一种大自然给人的力量压迫。)路的前方偶尔有风刮起黄土,黄土里偶尔有羊群和野牛乍现,以及空中盘旋的黑鹰和乌鸦。环顾四周,在荒野里只有我们一辆车,渺小得像一只爬行的蚂蚁,此刻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闯进原始的寂静的世界。让我绝望的是,无论头抬多高,也看不到远路的尽头。毫无疑问,这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公路,从荒凉通往荒凉,从寂寞通往寂寞。(初次相遇荒原的“我”都有这种深刻的感受,更别说长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云中逍遥客:我谈谈我的感受吧。我觉得它的文字并不花哨,就是一个线性的结构,但那种感情特别感动人,包括“我”、司机还包括他的儿子和最后死了的祖母,那就是他们的那种文化精神的烙印。他们对死亡的态度,对大自然给予的资源的一种公平性认识和一种自然归宿的感觉,我感觉特别引人注目。
短毛碎:我们能感觉像这样的作品很好,很深刻。可是反观我们自己平时的创作,构思,感觉我们写的还是比较浅的,没有那么深刻。没有那么强烈的对人性的描写。这篇小说六七千字吧,这样的篇幅也是恰当的。我像以前呼噜噜写很多,但是很多都是废话。但现在就觉得应该去精简的去表达,写一句就要有一句的分量。
而且作品的素材,也有异质性,但你不觉得它远,虽然可能离我们生活挺离我的生活挺远的。我觉得这种叙述情绪特别难拿捏。可能是我们阅历有限,素材有限。没机会接触这样的人。
啄木鸟的卓:针对这个“接触”我想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我在很多人的作品的时候,我会觉得他怎么老是写什么爱情呀,而且内容重复性太大。咱们能不能可以写不同的东西?如何去写不同的东西。
我是希望我们每一个作品,都去写不一样的内容。我反思了一下我自己的作品,我感觉我就是这样去做的,我的作品好像没有太多重复的东西,比如《能仁寺与马》《老马的垒山石》等。我写作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要不断地去拓展不同的内容。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毛毛你。你的身份就很独特,为什么?因为你能够接触到戈壁滩大沙漠,这是我们想象不来的。我觉得你可以去展示沙漠戈壁的精神内核,这就是异质性。
短毛碎:可能还是属于自己的创作点没找对。
云中逍遥客:我感觉也是这样的。我的身边就有一些“异质”的人,但是我就是没法深挖他们的精神世界,研究他们和其他人不同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好像是泛泛的了解,并不深刻。农村生活我写不出来,城市生活我也写不出来。所以就只能在虚构中虚构,但写出来就很平淡,无法触动人。
停于表面后,我开始觉得写得很困难,然后就停笔了,我感觉我只能写瞎编乱造的,虚构的,然后就只好去看书、看书、看书。我看到这一篇《萨赫勒荒原》后,觉得确实写得非常好,很感人,给人感觉是信手拈来,不需要特别特殊的技巧手法,自然而然地分享这个“特殊”的经历。第三遍再看的时候,你会觉得作家在一些细节和情情绪铺垫上十分到位,扎实而有力量。
我周围也有一些生死悲欢离合的故事,还有一些很特殊的人,但是我没法“挖掘”这个素材,无法呈现他们在生活中的矛盾冲突和种精神冲击。我写不出来,感觉很恼火。
短毛碎:我是觉得可能咱们身边素材都有,但了解的深刻的程度,细节的缜密度还不够;再加上——比如说以我现阶段的能力,它能够展现出来的效果也很有限,所以就感觉好像越走越窄。刚才其实云云说的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也有。写着写着,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写了,身边的素材也发掘不出来什么,就只能看看书。可能看到某一个点,觉得有触动有灵感,然后就去写。就完全好像靠灵感在写作。在触动这件事情就挺被动。
红柳:关于题材的问题,我也有这种感觉。刚才云云还说了,她现实的东西写不出来,还可以去虚构。我觉得对我来说,连虚构好像感觉都挺难的。不像咸蛋,她的作品好像都是从现实生活中获得启发的。
短毛碎:她的素材太多了,所以不需要去虚构。
咸蛋螃蟹:我写的都是假的。把所有人的影子放到那个大同小异的故事中去,呈现人物的性格、形象。所以故事大都是假的,哪有那么多真实的故事。
红柳:但,至少得有一个现实的影子做基础。
云中逍遥客:我是常常把一些现实感受、历史素材、生活故事,这三方面的材料拿来揉到一起,就开始瞎编乱造。但我现在对冲突和悬念情节的设计安排,经常就断片,不得要领,写不出什么吸引人的情节,所以很恼火。
咸蛋螃蟹:我跟你说,我的生活比你还简单。
红柳:咸蛋是比较细心的,或者是比较敏感的,对生活、对周边的生活、生活过的事情,她就是感触比较多,像我们就是属于粗线条的。
云中逍遥客:我也是属于迟钝型的。
咸蛋螃蟹:那这点,宛之跟我一样。因为我们的工作性质要求,首先要会要观察人。这个可能跟你们不太一样。但我觉得每个人的生活经历,都有自己的天地。
红柳:其实,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是一种很野蛮的那种写法,就觉得我自己身边的事情,或者小时候听过的,或者有些能够曾经打动过我的,或者让我疑惑的一些事情,我很想把它们写出来。结果,写着写着就写没了,没东西可写了。所以看到咸蛋一篇又一篇地作品涌现,我就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可写呀。
云中逍遥客:我也是很羡慕咸蛋。我觉得我们的写作,就像旧石器时代一样,很粗略的,急匆匆地写,没两下就没材料了,也不知道怎么写了。咸蛋不一样,她能把生活中一些阳光下的阴影呈现出来,她的体会感悟比较细腻,然后他表达出来,包括她写的落日、梅雨,我都觉得特别喜欢;也很佩服。
红柳:她现在写得可好了。
啄木鸟的卓:咳,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萨赫勒荒原》上来啊。刚才大家都讲到如何拓展自己写作的路子。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我选短篇小说给大家来学习的原因。大家想想看,一个中国作家写非洲,也许他可能连这个地方都没去过,但他写出来——或者说就算他去过,他有了这样的一种对荒原的粗浅认识:看到了,感受到了,也体会到了。如何变成作品,我觉得都需要一些想象力。以前我们说过,写作首先不需要想象力。那是因为我们在初期写作中,想象力在暂时没那么重要。但当我们需要更细致的描述时,想象力就至关重要。
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仅仅凭借一幅画,他就写成了千古名篇。你能说它是虚假的吗?人家写得确实好。这里就需要有一定的想象力。那想象力怎么去锻炼,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选这篇小说的原因之一。我希望我们读完这篇小说后,我们去开动自己的想象力:我们能不能学习这篇小说,也写一个域外风情的小说?我们能不能从一个普遍的人性的角度去思考个人性。这就是这次的训练要求。
这点花叔做得很好。他写了很多域外题材的小说,那他是怎么去写的?首先肯定是他大量地阅读外国小说,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域外小说主题和类古典小说主题是统一的。外壳不同,内涵一致。
说简单来说,我们要有一定的案头工作。就是我们要去做一些调查和了解,变成自己的东西,然后才能够不断地去拓展自己的题材,风格和主题。我们写作就是要不断试验,不断挑战自己,争取每一篇都有新的东西。
红柳:意思明白,反正。跟着卓老师做了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上次写穿越小说不是你带着我们写,我根本就无法想象会写触碰这样的。
啄木鸟的卓:当然,这篇小说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学习的地方。它的第一人称给人的感觉——刚才有人也说它比较朴素,并不花里胡哨,给人一种那种纪实文学的体味,很细腻。另外就是意象的选择,作家采取的是减法。我看到的一些简书作品,写作者往往采用三四个意象,这就显得很凌乱。
而萨赫勒荒原,整篇文章就用“荒原”这个意象。在荒原意象里,作家是深挖的。它表面给你呈现一个宽阔平坦,荒凉的感觉,但内里却是一堆堆、一重重不断连结在一起的力量,是整个广袤大地都遭受太阳的暴晒的公平。这种方法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写的时候就选一个典型的、突出的、贯穿全篇的意象就行。毕竟对于短篇小说而言,它就是一条河流,你一刀切下去时,你所看到的横截面。它是往下伸的,它是深度的,它不是广度的。广度,是长篇小说所应该具有的。
云中逍遥客:我觉得这篇文章,它的文化内涵以及信仰力量,是比较有意义的,比较能够打动人的。我们一般不管是写恋爱也好,还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都是那种很共通的东西:什么又勤劳又吃苦。但这篇却呈现了对生死的态度和他的宗教文化信仰。这也是深深吸引我的地方。
啄木鸟的卓:所以你总结得很到位,那些爷爷奶奶作品,确实太常见了,甚至还有很多封建迷信迷信色彩的。感觉没有人写得更深刻。
比如说写出轨吧,我看好多写家庭婚姻的,都无一不写到出轨的事情。那我就很纳闷。我们写这么多,难道我们就没有对出轨这种行为,有一种更深刻的思考和理解?所以,想要让自己的作品有深度。还在于我们。我们思想的深度。我们如何看待问题。也许作家他跟普通人的看法不一样,比较冷漠,就像毛姆,客观地做一个旁观者,跳出这个事件来看这个事情。
像刚才说的写生死。对生死的一种看法,对老的一种看法,都需要我们去参悟,这涉及到人生阅历、感悟,是我们自己的“认知”。比如说,我看《熟年》这本书扉页上就写了这么一句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这显然是基于作者对人生的思考。它引起了我的反思:
30多岁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吗。当我们20多岁的时候,我们渴望着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但人这一生,功成名的人是很少的。很多都是像我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可能都处在一种不成、也不算很失败的平凡的日子里面,你必须得接受这种平凡。像我之前看了一本小说,叫《我的岁月静好》。里面的主人公就是我们。作家就展现了一个躺平青年的成长经历。只要我躺平了,我就能够岁月静好。我觉得它呈现了当下青年的某种状态。而对于他的妻子来说,他丈夫过于佛系,过于对什么都不在乎,好像有点冷漠的感觉。但是从整个社会的环境来说,谁能够去蹦跶出来?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跳脱出他的困境?这些都是让我们去思考的。
云中逍遥客:所以,我就是觉得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些写出轨的小说,真的是太浮于表面了,原因要么是这个颜值比较高,要么是这个比较有钱。这两个因素好像千篇一律,就没有深入去挖掘。
啄木鸟的卓(01:25:58):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伊北的小说《熟年》。作品是以出轨的事件来开头的。但它所呈现出来的内涵是比较的丰富的。女主人公在她人到40多岁的时候,她的丈夫突然就离家出走了,而且还要跟他离婚。她怀疑她丈夫出轨了,并且遭到嫌疑“小三”。但她是怎么做的呢?她并不是我们所看的那种电视剧,你出轨我就跟你离婚,我就跟你分割财产,就上门去打小三。甚至在中间部分,女主还和小三一起来讨论她丈夫。你能接受这种情节吗?实际上人家就写得合情合理。是现实的真实,毛毛曾说过她和她老公的关系就像战友,而且还是他老公是猪队友那种。我对这种“关系”不是很清楚,但我感觉很现实。并不是所有婚姻都是夫妻恩爱的,很多时候,真的就是那种特别现实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一件事又一件事的波涛汹涌地撞击过来,让你没有办法去谈情说爱,更多的是处理事件。总之《熟年》写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让我有不同的体验。
我再说一个不同的体验。女主才40多岁,但就停经了。我不太懂大姨妈“停经”对一个女性是怎样的感受。但我看了那个小说的时候,我感觉这个事件对于女主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影响了女主的心理状态。就像我们男性一样,看到头发白,看到眼角起了鱼尾纹等等,就证明了你老了。而对于女性来说,停经可能是一个更激烈的表征。
咸蛋螃蟹:这是标志性的事件。
啄木鸟的卓:对,这标志事件好像你告诉你,你已经快到老年生活了。
啄木鸟的卓:大家没有什么要分享交流的?没有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