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
那天在桥上走着,阳光极猛。
因为那段时间家里遇见点事情,帮我带娃的妈妈回老家去了,我上班时带着娃,在家里时烧饭买菜拖地洗衣服,感觉每一刻都是兵荒马乱。那天的我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推着女儿坐着的儿童车,车上挂着刚买的菜,胳膊还夹着女儿的饮水杯,桥上风挺大,吹得头发遮住了眼睛,而汗也差点儿滴到眼睛里,那真是狼狈呀。我几乎一路小跑,想冲到树荫底下去缓口气。
这时,桥的对面走过来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旗袍长及脚踝,并不艳丽,好像是天青般的颜色,体态匀称,没有撑伞,不缓不疾地走过来,并不是摇曳多姿,而是淡定从容的姿态。远远的,在阳光下我看不清她的年纪与脸,但我想她无论有一张怎样的脸都会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一下子想起我的曾姥姥,一个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流离颠沛的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太太,小时候去她家,她还是住在茅屋里,一间小屋子前边烧饭后边卧室,可是锅碗瓢盆整齐清洁,房子呢地面还是土的,所以不能说纤尘不染,可是却毫无杂物,感觉地都被她扫得平整明亮。
小时候她疼我,我特别喜欢在她的小屋子里玩,有时候玩着玩着就在她的床上睡着了,曾姥姥的被褥陈旧却整洁,是那种厚实的粗布,经常有阳光的味道,席子下边铺着稻草,软软的,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一片清香。曾姥姥当时八十多岁了,可脸上连老人斑都少见,她经常干活,可我却记得她抚摸着我的她的双手却是柔软而温暖的。她经常吃素,而素菜里最常吃的是腐竹,先是把干的腐竹一节一节细致折好,用温水泡开,然后在瓦锅里放点儿自家榨的花生油,翻炒一下,放点儿酱油,竟然是想不到的美味。因为她宠爱我,我特别喜欢趴在她的背上,她总是一身蓝黑布的衣服,闻起来竟然有腐竹的清香。
她已经走了许多年了,我现在回忆起来她的面容已是模糊不清,可是闭上眼睛,还能想起一幅画面:一个干净整洁的老太太坐在一间小茅屋的门口,一头银发扎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小土灶里烧着柴火,灶上架着一个小土锅,锅里煮着腐竹或青菜,有自己榨的花生油的香味。她慢慢地把锅里的菜捞出来,笑着让我来吃。半个多世纪的苦难没有在她脸上刻下太多痕迹。
我放慢脚步,对面穿旗袍的女人已经走下了桥,依然步履从容腰背直挺。我走到了树荫下,理理头发擦了擦汗。想起一句话: 我们都是踩着荆棘前行。
可是在铺满荆棘的路上,我们是什么姿态呢?有人怼天怼地满面怨容,有人把岁月的伤痕刻在脸上,也有人越发的淡定从容……应该是你用什么姿态生活,生活就给你什么样的面容吧。像我的曾姥姥,目不识丁的老太太,永远干净整洁,不悲不急,她的温暖滋养了我的童年;像那位穿着旗袍在桥上悠然走过的女儿,不知道她的故事,仅仅一个挺拔的身影却让我如沐春风。
我们说在困难里开出花来,不一定是每个人能做到的。可是在生活的纷乱中多点儿从容,少一点蓬头垢面,少一点儿兵荒马乱,却也是对生而为人的尊重。
杨绛先生说过: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从容。
我也以此话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