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镜子

早晨上班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红灯开始读秒，人们就迫不急待地穿越人行道。过了路口，人群四散走去。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前面多了一对母子。母亲吸引我的是她的鞋子和九分裤，露出了好看的脚踝。她一直在前面昂首走着。

“快一点，把背挺起来！”她在发命令，旁边有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男孩的个子与母亲相近。男孩直了直背。

“你就不能早起一会吗？下次也不叫你，看你怎么办。”母亲在训斥。

他们走得慢，我从男孩的一侧超越了两人。超越的刹那，我扭头看了看男孩的脸，他面无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他眯着眼望向前方。男孩的个子已近母亲，好像比我还高一点。

“你说说你哪件事做好过？起床也起不来。你知道你为什么学习不好？你这样学习能好吗？”母亲的声音在我的身后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你长么大做成过一件什么事？”

他还戴着学生帽，虽然个子高了些，应该顶多上初一的样子，人生才刚刚开始不久，能做成什么事呢？我在心里反驳那位母亲。

“你看你就是这个样子，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十几岁的人生被下了断语打上烙印，说今后可能一事无成——当然做一个简单平凡的人没什么不好，但为什么要给年轻的人生下这样残酷的定论呢？我忍不住回头看，那位母亲迎着风怒容满面，那个男孩把帽檐压低了些，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看你……”我走得快，他们的对话，不，应是那位母亲的训话开始听不清楚。我再过路口时，回头看，他们可能早已转了弯，换了一条路。

这位母亲的训话有些耳熟，是在有遥远的过去，我也被父母这样训斥过吗？记不清了。或是我也在别的地方听到过其他父母这样斥责孩子？

露着好看脚踝的母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尽管春风和煦，但在春风里仍能感到她发出的语言的利剑，把春风劈成了碎片，旁边的那个孩子在碎片的春风里飘零。

在这样有着美好天气的一天，本可以心情愉悦，本可以快乐地开始新一天，但却被母亲弄得乌云压顶，顶着厚重的阴翳，他能轻松地开始新的一天学习吗？我有些替他担心。

这对母子像一面镜子，细细想来，我们在生活中不也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吗？可能是对方的一点错误，极尽迁怒于对方，这个人可能是伴侣、是孩子、是朋友，我们尽情地发泄自己的不满，全不顾对方的感受。人在发怒的时候，特别容易犯夸大的错误，把对方的问题拿到放大镜下查看，放大对方错误的同时却弱化自己的问题，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问题全在对方。

生活也是一面镜子，在这镜子里，我经常能照到自己。一次我去看中医。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女士，医生把脉后，说她脾气大。不等医生说完，女士就接话，说她自己脾大，她说还照过B超。医生笑而不语，强调说是脾气大。她仍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脾大。直到医生开完药方，她还在说自己脾大的事，顺便还发了家里的人牢骚，比如孩子让人生气、老公不近人情。我在旁边差点笑出了声。

轮到了我，医生也把脉，说右脉显示我也有些脾气大。我赶紧承认，并且暗下决心以后要好好修养身心，让脾气怎么来再怎么回去。医生点头。脾气大的人大多是急性子，性子一急就不容易听进别人的话语，全以自己的意思为中心。狂然地发泄过后，于自己无益，倒给别人徒增烦恼。

时至现在，我仍然会想起那个一大早就被训斥的小孩，这一天他是否带了愉悦的心情，或一直心情阴暗，但总算这一天快要过去。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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